要不要去我家摘荔枝?
日期: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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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永璇
在那个热到知了都噤声的下午,父亲用他那稍显破旧的摩托车载着我来到了离家二十多公里的一个紧邻市里的小学。这里的学生一毕业就能进入市里的中学。父亲经过多方打听,花了点钱,终于在我五年级这年将我打包送入了这所比村里的小学更新一点的小学。
父亲不知在和副校长说些什么。我站在紫檀树的阴影下,呆呆地望着路过的蚂蚁着急忙慌地抬着一块比它们身躯大几十倍的糖果向着窝里慢慢移动。来来往往的学生停下来看着我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或是和同伴嘀咕着什么。“这里不好。”我心里幽幽地冒出这四个字。父亲和副校长交流完毕,从他的钱夹子里掏出了100块钱塞到我手中,并让我乖乖听老师和阿姨的话,接着便骑着他的摩托车消失在校门口。五年级的班主任是个矮胖的中年女人,她友好地牵着我开启这不甚愉快的一学期。
十二岁的我寡言少语,更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个新的学校里交到朋友。每次课间,教室里只剩我一个人,透过玻璃窗,是三五成群学生在跳绳或是玩着新兴的游戏。偶然和他们其中的一个有眼神上的交流,偷看被发现的尴尬便使我带着羞愧迅速地低下了头看着课本,课本上的生字词都快要被我盯出个洞来了。我就这么沉默地度过了一个学期。
新学期伊始的又一个平凡的下午,天气格外恶劣,呼啦啦就下起了暴雨,直至最后一节课结束,雨也没有丝毫小点的意思。我没带雨伞,只能在教室里等雨停。雨势渐小,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悄悄来到了我的桌前,拉开书包链,从中拿出了装在白色保鲜袋里的荔枝。五颗荔枝整整齐齐地摆在我的桌子上,我抬起头痴痴地望着她,满脸尽是疑惑。她不是这个班里的,我隐约记得她是六年级的。“我上个星期一做操结束回教室的路上摔倒了,是你扶了我。这个荔枝是我家荔枝树里最早结的果,你快吃。”说完她快步走出了教室,连书包链也没拉。
她走后,雨很快就停了,在天的东边还出现了一道彩虹,直到我回到借宿阿姨的家,那道彩虹才慢慢淡去。夜深人静,我洗漱完毕,从书包里拿出了那五颗荔枝。剥去了鲜红的外壳,雪白而厚实的果肉完全暴露出来。咬一口,汁水便在口中流开,甜中带着淡淡的酸,别有一番风味。自那以后,我不再形单影只,她成了我来这个陌生学校的第一个好朋友。我们在课间一起玩游戏,放学一起结伴回家。她是我生活里的一道光,一道具象而温暖的光。
一日,同桌善意地提醒我,“她”没有好朋友而且被孤立是因为她的成绩是六年级的倒数第一,所有和她玩得好的学生成绩都会变成倒数。说不担心被影响,那是假的。我开始有意识地躲着她,她感受到了,并且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六年级的毕业考临近,他们开始相互交换写同学录,她把她的同学录拿给我,同学录的后边都被写满了,只有第一页还空着。我心虚地在第一页写满真诚的祝福话语,她拿着看了许久,满意地离去。
她终于还是毕业了,不久后我也结束了期末考。我结束期末考的那天,她神秘地问我,“要不要去我家摘荔枝,我家的荔枝都熟了,这次的荔枝比上次的好吃,一点酸气也没有。”我犹豫再三还是去了,我俩在她家荔枝园子里摘了满满一筐的荔枝。天气太热,她母亲亲切地招呼我俩坐在荔枝树下乘凉,吃着甜滋滋的荔枝,我俩相对而笑。
在满是荔枝的清香中,我结束了我的五年级。她也正式成了一名中学生,只不过她家搬到了另一个城市。在小学生涯中,我认知里最远的距离就是家到新的小学的距离,而她所到的新城市,于那时的我而言是一个遥远的,无法抵达的城市。我们就在那个夏天,永远地失去了联系。
而今,看见新鲜上市的荔枝,鲜红的荔枝总能让我回忆起她带着期待的眼神:“要不要去我家摘荔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