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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09
星期四
当前报纸名称:武进日报

苍茫大地

日期: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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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db:版面标题1]版:第A02版:文笔塔 记忆       上一篇    下一篇

虽然一朵花的天空也会很艳丽灿烂,但是,在泰顺徐岙底古村落,那么多的野花,没有一点迟疑,说开便开了;况且,开得淋漓尽致、五颜六色,仿佛,已经盛开了800年。

午后的村落,天越来越蓝,摇曳的蓝色调里涌动着许多云朵的秘密。村口那座高耸的百寿塔上,篆刻着一个又一个百岁老人的姓名,无形中提醒我,这不是一座普通而简单的村庄。一条又一条纵横交错的巷道面向村落后背的“来龙山”,民居错落有致地分布在道路两旁。路径边青色的峰丛、杂树、荒草、茶田,全都沉浸在自我迷狂的蹉跎中。如血管静脉一般粗细的小路,满布于每一座土屋的门前,将整个村落37座古宅串连成珍珠,摆脱过往,闪现出岁月的光泽。

徐岙底村不算大,占地200多亩,其历史文化价值在2016年11月被列入当今中国8155个传统村落名录,目前依旧完整地保留着“举人府”“文元院”“顶头厝”“三口井”“水尾厝”“双心路”“红曲坊”(酿酒)“跑马场”和吴氏宗祠。如果不是“古村落文化推广人”吴金留先生的仔细介绍,我对于徐岙底村为什么村民不姓徐而姓吴的疑惑,是很难解开的。

1200多年前,绍兴人吴畦公(咸通元年进士)归隐浙江温州泰顺县的库村,开学馆兴学问,给偏僻荒蛮的当地带来了求知求学善问的新气象,同时为泰顺境内两宋文化的传播,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之后,吴氏5世孙吴承褚迁于鳯林村,到了其15世吴莱羡公,因子孙满堂、人丁兴旺,再次择地迁移,于宋端平3年(1236年12月)庚申日,落户附近“曲径坦途,引人入胜,崇峦叠嶂,自成幽秀”的徐岙村,至今已43代。今年50多岁的吴金留属38代后裔。

宋宣和3年,方腊在青溪(今浙江淳安)造反,攻占温州、逼近瑞安,58岁的徐震(泰顺仙居人)率义勇军抵抗,不幸牺牲。在扶柩返乡途中,路经徐岙村前的玉溪河流,突然喜降大雨,多年长久干旱歉收的田地得到滋润,之后逐年丰收。吴氏人认为这是徐公显灵,天降甘霖,荫佑村民。为纪念徐震将军,便将地名改“徐岙”,后人又在村中立祠祭祀,以世世代代牢记先祖恩德。

我驻足那几棵700年生命的红豆杉树下,细细观察摩挲层次清晰的树干。用力仰头,看着健壮蓬勃生长的枝丫和饱满的叶片,它昂首挺胸矗立于天穹。由于丰沛雨露的清洗与土壤风水的供养,它的绿色似乎藏着无穷无尽的能量,恣意地呈现自己古韵的风骨,与后山的众多树木遥相呼应,像一群漫步于碇步桥的芭蕾舞演员。

它们验证了古村落学道、孝友、睦族、修身、齐家的风雨历史。

“很可惜。还有几棵1000多年的枫树倒了,不然追溯村庄的年代还可以推向更久远。”吴金留遗憾地叹息“这也是目前古村落保护面临的困境。”多年前自部队退役回乡后,吴金留一直关注氏族诗书礼的文化渊源、一直关注家乡新农村建设中古村落的保护利用、一直用口述的方式宣传传承千年和睦文明史。

如丝绸一般的烟雾从北面山峰飘荡过来,渐渐地与村庄的炊烟融为一体,烟雾没有声响。是飞越树林的布谷鸟叫声,还是登枝的喜鹊,打破了古村的宁静。

看着飘散的烟雾,我的脑海里开始浮现金坛儒林诸葛“八阵图”古村落、西旸孔氏古村落以及五叶冯氏古村落。碎片的记忆,有些仅存残垣断壁、有些早已荡然无存。古村落蕴藏着沧桑痕迹,承载着岁月的温度,是农耕文明不可再生的文化遗产。

所以,当烟雾一点一点扩大、升高,变化出不同的形象时,我坐到了古老的廊桥上。似乎只有廊桥下奔腾不息的流水可以将我送归现实,水流的方向可能会成为一个人乡愁心愿的归宿。

沿粗糙的鹅卵石踏入徐岙村。

聚族而居,繁衍生息,和睦相处。枝叶虽繁根一处,根培树长枝叶繁,纵遇狂风吹不坠。由于历史久远,行走者越来越少,卵石与卵石的缝隙间冒出一团一团的草窝子。年复一年的枯朽、复苏,草窝子躺下又站起身,使鹅卵石越发坚实硬朗,远远望去,根本看不见铺设的卵石,眼中只有绿色的草茎和藤状的细叶。

我听见了,伴着山涧流淌的溪水,远远地有脚步走动。可能是来自吴家一门三代四进士的庆贺,也可能是来自六月六“禳神节”传说的热闹,更可能是来自地球各个角落的吴氏100多万后裔人丁拜祖的祭祀。

溪流的琴弦不停地拨动,惊醒了沉睡的蝴蝶,顿时,苍茫大地被绚丽的色彩填满。雾再一次飘来,每一片都带着绿荫,都是孤独的、干净的。

突然,我想起曾经生活在江南古村落的祖母,想起她颤颤巍巍的三寸金莲,是如何迈上大道迎接解放军;想起她在桑林、水田带领妇女们自力更生耕作,是如何摆脱三年自然灾害的困难。

乡村振兴、美丽乡村的花束盛开于古村落,今日,它的灵魂与时代奇妙重叠。涓流、密林、土屋、古碑、牌坊;不只是徐岙底,所有的一切,不再孤独寂寞。素面朝天、山泉潺湲、翠竹摇曳的古村落,正吟唱生命之曲,将其容颜展露。今天,我杵立、落脚、触摸昔日的古老繁华,便是盼望看到一场永不落幕的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