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姑父四朵花

濮端华

春节期间，兄弟姐妹们团聚，聊着聊着，便念起了已经去世的大姑父和二姑父，念起了当年四个姑父一起给爷爷奶奶拜年的热闹场景。四个姑父都是淳朴的农民，但各具性格、各有特点，可谓“四个姑父四朵花”。

大姑父中等身材，鼻直口方，标准的“国”字脸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性格外向、幽默风趣，总给人以亲近感，就像一朵热情奔放的向阳花。印象中，从没见过大姑父生气或发怒的样子。不管什么场合，只要有大姑父在，就会笑声荡漾、其乐融融。大姑父不抽烟，不喝酒，凭着一副好口才和机敏的现场反应，常常成为餐桌上的核心人物。有时为了助兴，他还会和我父亲一捧一逗，来两句全然不着调的“唱曲儿”，笑得众人前仰后合，气氛不断推向高潮。爷爷奶奶对这个大女婿甚是满意，不止一次夸他是家里的“花生米”——有他就香、处处留香。小时候，我经常去大姑母家玩，一住就是好几天。俗话说：“娘家侄子，命根头子。”姑父姑母对我视如己出，疼爱有加。有一次，大姑父带我到生产队大场看兔子，贪玩的我把手伸进兔笼里逗弄，结果被咬了一口，真是应了那句“兔子急了也咬人”。大姑父听到我的“惨叫”声，迅速跑过来，心疼地查看被咬的地方，又带我去卫生室搽了酒精，关切之情尽在不言中。大姑父71岁患病去世，至今已有20多年，但他积极、乐观、阳光的音容笑貌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中。

和大姑父的外向迥然而异，二姑父则老实巴交，是个典型的“闷葫芦”。儿时的印象中，二姑父身材不高，微显驼背，脸型瘦削，古铜色的面庞上爬满了皱纹。每次到爷爷家，二姑父总是随身带着一个旱烟斗，偶尔捻一些水烟叶装进去，用火柴点上，惬意地抽上几口。其他几个姑父在饭桌上谈笑风生，有意无意总拿二姑父“开涮”，可他就是不愠不火，也不搭话，偶尔露出一丝笑意，算是回应。二姑父生了六个女儿，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一大家子要张口吃饭，日子过得真是紧巴。面对生活的重压，二姑父就像是一头不知疲倦的黄牛，又像是一只转个不停的陀螺，每天起早贪黑，辛勤劳作，岁月过早地在他脸上留下了沧桑的痕迹。等到把六个女儿抚养成人，各自成家，日子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女儿们有能力也有心尽孝了，二姑父却一病不起，生命在72岁戛然而止。如果说二姑父也是一朵花，那他就是一朵雪莲花，其貌不扬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坚强坚韧的内心，即使在恶劣的条件下也能绽放美丽的花朵，成为生活的强者。

四个姑父中，性格最平和也最内秀的要算三姑父。三姑父当过几年兵，在部队表现优异，原本可以提干，却因为天生有一点口吃，最终只能抱憾退伍。三姑父个子不高，长相却很周正，穿衣干干净净、平平展展，走路身姿挺拔、健步流星，军人作风不减当年。三姑父说话不多，但聪明能干、心灵手巧，又舍得吃苦、任劳任怨，和三姑母一起，把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条、经营得红红火火。三姑父那时做点贩运粮食的小生意，由于诚实守信、童叟无欺，又精打细算、颗粒归仓，比起做同样生意的人总能多赚一些。每每有人向他讨教生意经，他总是那句话：“做老实人，办老实事，向来不吃亏。”其实，三姑父所谓的“老实”，何止是诚实，还有勤俭、踏实、内敛、卖力。最值得三姑父自豪的是，他培养子女很成功，女儿医科大学毕业后，成为一家市级医院的临床医生，由于刻苦钻研、专业精进，短短几年就成了单位的业务骨干，与同为医生的爱人互学互进、比翼齐飞，家庭事业可谓是一路凯歌。如今，三姑父已七十有二，看上去依然元气满满、底气十足，家里家外忙个不停，偶尔还去邻村的工地上打点零工。女儿女婿劝他不要折腾、享享清福，可他总是闲不住。我们这些侄子经常在三姑母面前数说姑父的好，三姑母竟然有些“吃醋”：“你们把他夸成了一朵花，我看他就是朵狗尾巴花！”三姑母也许不知道，狗尾巴花的花语恰恰是平凡、沉默、坚韧，这其实是对三姑父生活态度的最贴切的写照！

如果把小姑父比作一朵花，那么非他莫属的一定是热情似火的石榴花。小姑父年轻时做过泥瓦匠，由于头脑灵活、手艺精湛，在一拨瓦工中脱颖而出，成为远近闻名的手艺人。小姑父生来性格豪爽，各种饭局不吝豪饮，据说曾在一次应酬中连饮三碗白酒，累计一斤有余。我亲眼所见父亲、叔叔和姑父们在一起斗酒的场面，虽不惊心动魄，却也高潮迭起。只见在众人的“拱火”下，小姑父把三大盅酒倒在一个小碗里，举过头顶，脖子一扬，一饮而尽，竟然没有一点痛苦状，还不停地咂巴嘴，满满的享受和惬意！小姑父特别能吃苦，也很节俭，又能持家，在父亲一辈中，他家是第一个盖起楼房的。要知道在上世纪80年代初的农村，这可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如今，小姑父也已年逾古稀，依然每天驾驶小电轮，干着短途运输和工地装卸的生意。赚钱不多，但是日子充实。自找乐子，同样心满意足。我听表弟说，小姑父而今的酒量虽不如前，但与同龄人相比依然属于“大牛”。有诗云：人生如酒，世事皆不可强求，千载流年亦如梦，月落山河一世倾。我想，对于诗中表达的人生意境，小姑父也许领悟得更为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