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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09
星期四
当前报纸名称:武进日报

西北的芨芨草

日期: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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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db:版面标题1]版:第A03版:文笔塔 文艺       上一篇    下一篇

我总说霞长得比江南人还像江南人,纤纤柔柔的,总忍不住想去保护她,尤其是她处事软糯,如河边弱柳。

她还是个爱做梦的女人,她的梦不繁华,至于梦能否实现,她从不介意。她在梦里是会飞的,会跳跃,像个侠客快乐自在。她的笑像小河的流水,纵然结冰也清澈透明。对她这样落地异乡的女子,梦,是她完整的伊甸园。

像一棵西北高原上的芨芨草,霞就这样自顾自在人群中盛开着自己的欢喜。

我一直认为此行她会是最快乐的一个,回到大西北,回到生她养她的家乡,她没有理由不开心。但每次从她的浅笑里,我总会捕捉到些许无奈,那是镶嵌在甜蜜边缘的无奈。

霞在西北娘家建了一个小院,院子里植物被归置在低洼处,她如数家珍般讲述着低洼草埔里的每一种花木,每一块石头。见那牡丹有叶无花的样子,龟缩在草丛中十分地尴尬,我问它开过花没,答:每年开花期我都不在。

我说石头放的位置不对,要重新布局。她就笑,我又看见了她的无奈。

这时,阳光穿过玻璃房,影影绰绰投射在土墙上,土墙上的茅草优雅地晃着,我说这堵土墙是这院子里最美的风景,她就放开嗓子笑出了声,声音亦如河水流动。

霞和很多人说起她的西北小院子,每每总让人羡慕,她便悄悄递上一句:明年夏天去我那院子喝茶。在岁月的每一个间隙,霞从来就不会藏着掖着,毫不吝啬地悄悄携带者自己的喜怒哀乐,行走在大西北与江南之间。

离她院子不远处,有处山泉常年汩汩流淌,她拿着桶去取水,我说院里不有自来水吗?她便认真地说,那是山上流下来的,是老天恩赐的。我看见接山泉水的一根竹管子系了一根红布,红布有点褪色。

霞跪下,取水,动作虔诚。

有车从对面路上刮起一片土灰,而山泉水却依然清澈不染一丝尘埃。我双手掬起一捧吸入,清凉甜润。西北的高原白云下竟流淌着如此醉人的泉水,怪不得霞对这块土地如此迷恋,这汪山泉,该是治愈了她多少相思。生命在大地上行走,我们总是为自己支撑的轮廓所累,被那些赞美填补了一时的虚空,殊不知,有些东西就在来时的路上。

这么多年霞用文字为自己铺路,在江南延伸自己的梦,想来这汪泉水该是加持了她多少梦境。

一次与湟源作协合办的活动中,湟源人对她的亲近情真意切,他们亲切地称她为“湟源的女儿”。她谈的最多的是湟源的土地和土地上的人,她说她的母亲,说她的祖父,说她生命里难以忘记的很多人和事,还说现在的文庙是她当初读书的教室。她娓娓道来,细腻而清晰地描绘着,一时错觉,竟然觉得她真有几分像回门的小媳妇,误入了文学园地。

江南的夏天总是闷热的,那些斩不断理还乱的烦恼,如夏阳般炙烤着人的耐心,霞受不住这样的压抑,总会在这个季节跑回西北去。

在她院子外面的树林里边,有溪流缓缓流过,当地人的“浪河滩”是最有意思的。大伏天,小树林里凉风徐徐,远远地,几拨人在偌大的树林里“浪河滩”,我们也坐在树荫下,喝着西北最烈的酒,吃着大锅里炖的羊肉,烤馍的香味厚实地道,加上霞自己做的奶茶,我们根本就不想走出她的回忆,那个夏天是最美最难忘的。

在西北想江南,在江南想西北,在婆家与娘家之间穿梭,霞似乎注定嫁给了思乡。为此,她在西北的院子里特意打造了一间土坯房和一床炕,房间里冬暖夏凉。

天高云淡,西北的院子与土炕是霞留给自己的芳草地。

从西北到江南,又从江南到西北,几十年间,她像一只候鸟穿梭期间,我曾笑谈这是光周期现象对动物行为的影响。几十年的江南生活,在她身上留下的烙痕太多,小碎花的布衣,飘曳的裙子,长发里增添的几缕白发,但始终抹不去她身上西北人的直爽,我们也就习惯了称她为“西北”。

在霞院子的后山上,长着一种芨芨草,也叫棘棘草,听人说这是一种中草药,草茎直立且坚韧,它的根须生长能力更强。斜斜的山坡上,它守着西北的荒凉,苦寒的寂寞,在贫瘠的土地上生机勃发。

我们几个人就猜测,后山上的芨芨草,心里定是有江南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