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之光——致我的律师女友

都说同行之间很难发展起真正的友谊，可说也奇怪，好几个关系密切的女性朋友却都是我的同行，是的，她们和我一样，都是——女律师。

在这群律师女友中，要说最特别的一个，绝对当属W君了。偶然听一位资深法官谈起过W君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你很难相信，一个从业多年的律师，并且还是专业做得相当不错的律师，竟然可以像水晶一样透明。”深以为然。水晶的清澈透亮、有棱有角，与智商优异又率真坦诚的W君委实匹配无比。

和W君初识于数年前因工作原因组建的一个微信群中，按照她后来的说法，我们属于“一聊钟情”，接着却差点迎来“见光死”。那是一个暑气蒸腾的傍晚，从外地出差归来的W君，兴冲冲地赶到我的事务所，迫切想要和真人面对面地畅聊一把。因天色已晚，我豪气地表示要尽地主之谊，遂邀请W君到附近一家著名的火锅店共进晚餐，W君欣然应允。印象中那家饭店好像与事务所相隔不远，为避免停车麻烦，就选择了步行。标准路盲的我，平日里就东西南北不辨，那天显然也没能超水平发挥，加之步行导航凑巧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总而言之，各种不利因素叠加之下，最终导致我们顶着夏天的暑气，摸索了足有四十多分钟才到达既定位置。步入饭店之时，瞥见W君的花容几已失色。

为弥补过失，我忙连声道歉，并在坐定之后迅速开始点菜。愧疚加持之下，所点菜品的分量也比通常的两人份多了不少。没过多久，大盘小盘的丰富菜品被陆陆续续地铺满了整张桌子，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刚与W君进入融洽的聊天状态，手机就响了，一接听，涉及到一起相当棘手的突发事件，一两句话根本说不清楚，遂一面向W君点头致歉，一面离席到安静一点的地方详细了解事情的原委。等结束通话再回到座位上，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惊见眼前的大盘小盘，像楚河汉界一样被划分成了两半：靠近W君的那一半，要么被一扫而空，要么只剩下寥寥数片；而靠近我的那一半，却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正当我傻眼之际，楚河汉界那边的W君清冷简洁地发话了：“你点的分量实在太多，我的这一半快吃完了，剩下都是你的。你赶紧把你那一半吃完，别浪费。”于是乎，在剩下的时间里，我基本都在埋头对付着我的“定额”，很少有机会抬头说话。直到将近离开之际，依然有一大半战场尚未打扫完毕。W君不由分说，直接让服务员拿来几个打包盒，干净利落地把我剩下的“定额”分类装好，惜字如金道：“带回去烧汤喝，不要浪费。”一阵轻微的不适感掠过。对于不大开伙的我来说，这些东西带回去实际毫无意义……可毕竟是初次见面，礼貌为先，顿了一顿，还是把已经快转到舌尖的拒绝又咽了回去，沉默地接过那几个盒子买单走人。初次见面的整个过程，彼此的感觉都谈不上非常愉快。一个规矩多多的“马列主义小太太”——这是W君给我留下的初印象。世事难料，我们都未曾想到，在不久的将来，大家可以成为非常好的朋友。

相识日久，会逐渐发现，W君绝非刻板，只是不按常规出牌——她那不属于典型女生范畴的聪明与直接，常常把不熟悉的对象“电”到酥麻。寻根溯源，W君是理工女，在文科生遍布的法律圈犹如鹤立鸡群、独步天下。她对文科生的态度整体趋向于鄙视，常揶揄我们文科生“弯弯绕太多”“净整些没用的”。确实，理工女的智商和动手能力都没的说——堆积如山、犹如乱麻般的一箱专业资料，不出两小时，也没见她如何费力，就已分门别类、去粗取精，厘出了若干条清晰又新颖的线索与思路，令人耳目一新。偶尔，W君会故作谦虚地称自己情商低、不善言辞，可几个熟悉的同行朋友（主要是文科的）却对她作出了一致的鉴定结论：这家伙鬼着呢，每每说起歪理或者打算“作死”之时，简直比说真理都要气吞山河、正义凛然，让你莫名奇妙就心虚气短，乃至一时理屈词穷；而等你镇定下心神、整理好思绪和理由数条，预备狠狠反击之时，却发现事情早就被她快速轻巧地翻篇了。

当然，鹤立鸡群的绝不仅止于她的专业和思维方式，在行为习惯与业余爱好等诸方面，W君都与周围的文科生大相径庭。举个很简单的例子，W君最喜爱的影视作品是《三生三世桃花盛开》（以下简称《三生三世》），她曾于多个场合以多种方式向大家推介过这部“伟大”的作品，熟悉的朋友大都一笑了之。说实在的，我倒并不认为喜爱《红楼梦》或哪部史哲名著，就比喜爱《三生三世》高大上多少。律师工作繁忙辛苦，业余爱好天差地别，有人爱看哲学巨著、烧脑美剧，也有人爱搞笑周星驰，或者无脑韩剧，这些都不足为奇。但我们没料到的是，W君对《三生三世》达到了热爱的程度。有次我和朋友一起去她家吃饭，曾亲眼目睹她轻车熟路地把《三生三世》翻到三十集某个地方（看手势的娴熟度肯定是n+1遍了），于是电视里的经典场景出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男主角，对着衣袂飘飘的女主角深情款款地说道：“你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宝贝甜蜜饯儿！”再回看身边的W君，却是正襟危坐、嘴角含笑，浑然已物我两忘，不知今夕何夕。瞬间被眼前的场景雷倒了……虽被身边的朋友调侃嘲笑过多次，W君却初心不改，始终坚持捍卫着自己心目中“最好的作品和演员”。每每席中有人说起自己喜爱的文艺佳作时，W君总是真诚无比地推介着她的《三生三世》。听到她对《三生三世》第n+2次的赞不绝口之后，不禁对这份执着和坚持心生敬意，也对自己不看架空剧的初衷产生了些许动摇：能让朋友如此热爱的作品一定有它的动人之处，不是吗？也许，空了可以找出来看一看……

其实，一旦撕去了文科生“温情脉脉的面纱”，和W君的相处绝对称得上是火花四溅、活色生香。本就说话直率的我，对着W君，更是剔除了一切对外必要的婉转和修饰，那种感觉，恰如炎夏时赤脚踏进清澈见底的小溪流，舒爽无比。画风通常是这样的， W君：“我第一次见你应该是在律师代表大会上吧，你的名牌在我前一排，感觉这名字很熟，后来想起是听同事提到过。你呢，对我是什么印象啊？”我沉吟不语。其实高倍近视的我，在会场上基本不敢四处乱看，当然看也看不到啥名堂，但W君那次确实是坐在我斜后方，而且在我有限的视觉距离内，我也确实注意到了她。“到底啥印象？” W君锲而不舍，眼神里闪烁着希冀的光芒。我直视她的眼睛，简短回答：“披头散发一女的。”说完立马闭上眼睛缩起脑袋，预备着迎接意料之中的又一场暴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