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过大年

哪有正月十六过大年的？

信不信在你，这可不是杜撰出来的。

海南儋州市有个白马井镇，就是正月十六过大年。这一古老习俗沿袭至今，花样翻新，还越闹越欢腾。

我要不是八年前一不小心成了“百万候鸟飞海南”的一分子，每年来白马井的中视金海湾小区越冬，也不可能品尝到这与众不同的年味。

白马井镇位于海南儋州市西北沿海的一个犄角上。天生的旮旯犄角地理位置和得天独厚的气候洇漫，铸就了该镇沧溟奇甸的历史和迷离独特的民风习俗。

相传早在西汉时期，汉武帝曾任命路博德为伏波将军，出兵征讨包括海南岛在内的南越九郡。到了东汉年代，伏波将军马援奉命第二次跨海“开琼”，他的部队在白马井这儿登岸后，正值酷暑盛夏，骄阳似火，人马均焦渴难耐，一时找不到淡水源，军中出现了中暑晕厥现象。没曾想，马援心爱的坐骑白马却乘人不备，悄悄跑到一处低洼的沙滩，用蹄子刨出一汪清亮的泉水来；将士们争相掬饮，竟甘甜无比。当地百姓此后便于此处建成一口水井，至今泉水未曾枯竭。白马井的地名由此而来。而白马刨出涌泉的古迹，虽经沧桑离乱而破败不堪，总算还在。八年来，我曾数度到彼瞻仰。

大家都知道，有一种说法，离海过近的海景房，宜游不宜住。因为它太潮湿。然而，白马井这块宝地很特殊。大海虽近在咫尺，却不够潮湿。奥秘有二。其一，它虽属海滨，下雨却不多，十天八天才飘点像雨又像雾的蒙蒙细雨。据当地原住民介绍，中雨或大雨只有台风季节才会光顾。其二，白马井地处海南西北边陲的儋州湾，海拔8.3米。海南这个岛屿，四季常刮南风或东南风；由于岛中心有座海拔近2000米的五指山脉，饱含水汽的海风从三亚陵水一带上岸后，受五指山脉阻挡和山林吸收，水汽就大减，又经过黎母岭和全岛大气层的过滤，到了白马井这里，不仅风力渐弱，湿度也被消磨过半了。生活在这里，最优莫过于自然环境秀丽，空气清新湿润且负离子含量浓郁，很适宜老年人养老。

八年前，我到海南寻寻觅觅，环岛游了一圈，最终落脚于颇有点神话味道的白马井镇。每年冬天，我和老伴都会在此蜗居四五个月。闲来无事，总忘不了继操旧业，写点小稿，或谈传闻轶事，或话民间风习，乐此不疲。写了小稿后，我就找一家广告公司，把稿件都打印出来收藏。我记得是在2018年的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我又到那家广告公司去打印稿件了。老板娘出于关心，提醒我说：“明天你可别来，明天我们过大年，全体员工都不上班。”

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老板娘的一句话，激发出我的强烈兴趣：怎么是正月十六才过年呢？喜欢刨根究底的职业习惯，督促我不仅东问西询，还找来《儋县志》和《儋州风物》两本史料进行反复查询，终于搞清了白马井正月十六过大年的古老风俗。

正月十六这一天，整个白马井镇热闹非凡。首先是各家各户大人小孩要大团圆（包括已出嫁的女儿女婿也得回来团聚），家长就得亮出家里全部好吃的家底，端上餐桌，阖家团聚，围坐桌旁，共吃团圆饭。全家人既是享受满桌的佳肴盛馔，也是享受一年之内难得的大团圆快乐气氛。有些家庭的团圆饭十分讲究，但总少不了两样美味，一是鱼，象征吉庆有余；二是萝卜，俗称菜头，祝愿全年有好彩头。

其次，是亲戚朋友街坊邻里之间的大拜年活动。其实，从大年初一到十五，天天都可拜年。但白马井人认为，那都不算数，必须等到正月十六这天的拜年才算正式拜年。这一天内，挈妇将雏的家主，结伙成群的亲朋，走村串坊，川流不息，到处充溢着拜年的人流，满街洋溢着欢乐的氛围。其隆重热烈的程度，超过新年以来的任何一天。拜年的礼数，长辈们少不了要准备好充足的压岁包。如此循环往复，一拜就是小半天。

等到这一天的傍晚，涌泉大街和幸福路一带，就更热闹了。几乎全镇的男女老幼倾巢而出，喜气洋洋地赶到这里来闹元春。所谓闹元春，就是地方特色鲜明的文化娱乐活动。以往，有调龙灯、妆台角、迎神等传统文化活动。改革开放以来，又增加了球类比赛和文艺游园等现代文化活动。调龙灯，也称舞龙。这儿的龙分为青龙和黄龙各两对，四条巨龙挥舞起来，鞭炮齐鸣，浓烟滚滚，鳞甲翅动，真有腾龙祥云之气概。加之龙前的引龙擎珠逗乐丑角和龙后一群戴鬼脸壳的丑卒追随，伴着打击乐和唢呐声，突现飞龙走兽之景象，那场面，煞为壮观。所谓妆台角，就是选拔一些俊男靓女，女的装扮成我国古代的四大美女，男的扮成脚踏风火轮的哪吒，或到西天取经的唐僧，有的荡龙船，有的踩高跷，跟着乐队的乐曲声，飘飘荡荡，扭扭摆摆，招摇过市，引逗得人们阵阵欢笑。而“迎神”活动，则是迎接伏波将军、冼英冼太夫人、财神爷、关老爷等喜神。其中的伏波将军，按说应迎到过白马井的马援，但不知怎么，他们迎的反而是西汉时期的路博德。其间有啥奥秘，现今的白马井人，谁也说不清楚。还有一尊“神像”，居然是毛主席，令我甚感惊奇：毛主席也成“神”了。

如此隆重的闹元春活动，一般都从傍晚七八点钟开始，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和五光十色的礼花，一直闹腾至深夜方止。我出于好奇，亦曾亲历过一次。因怕走路太累，我想骑着三轮电动车去，可车开到中八路附近就开不动了，摩肩接踵的人海，我怎么可能穿得过去？于是只好下车步行。步行也得十二分地小心，弄不好便会被从天而降的鞭炮烟花烫伤，或者被卷进人海挤不出来。为安全计，我仅在幸福路上挤了半程不到，就倒退回来了。只能在手机上看看朋友们拍给我的照片和视频，倒也饱了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