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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09
星期四
当前报纸名称:武进日报

锡金哥

日期: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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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db:版面标题1]版:第A02版:文笔塔 记忆       上一篇    下一篇

锡金哥是我大姑父的儿子,长我十岁光景,我习惯喊他“锡金哥”。

大姑父、大姑母有三儿一女,表哥锡金行二。大姑父家世代木匠,其子孙都继承了他的衣钵,不知为何,唯有锡金哥未从事这门手艺。三兄弟中,大表哥体格魁伟,小表哥身材高大,和他们相比,锡金哥则显得矮小单薄,因无手艺,只能以种田为生。

他虽然身单力薄,十八般农活却样样精通,不管是锹上的功夫,还是锄上的能耐,不管干细活的下秧播种,还是干粗重的挑担罱泥,都出类拔萃。他们那里种的都是圩田,离家得有十来里水路。他的家乡有一种船,叫“杨劈只船”。船如长梭一般,长可达9米,宽仅70多厘米,有8舱,可以在小河、浅滩、沟渠中穿梭来往,而且速度极快、轻便灵活,单船可以深入田头,双船并行可以稳稳地在河中载物。你如果没有经验,在船中连站稳都难,而锡金哥使这船却稳稳当当,运用自如,他只要把划桨轻轻一点,船便沿着河岸如箭一般地驶去。他用这船为生产队春运肥,夏运麦,秋运稻。现在回想起来,可惜他未能赶上奥运会皮划艇赛,说不定还能拿块金牌。

在我的脑海里,锡金哥不仅种田是个好把式,唱起戏来也是呱呱叫。他的脑袋瓜子特别灵,学什么,会什么。那个年代农村文化娱乐生活单调,农民就自己搭台演戏,锡金哥又成了演员。他在《沙家浜》中扮演的四龙惟妙惟肖,活蹦鲜跳,他翻空心跟斗更是一绝,总能引来掌声一片。正好那个时候我也热衷于学唱戏,他来了我总要缠着他唱上一段,这也许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曾几何时,锡金哥又学会并当上了兽医。养猪养羊养鸡养兔是当年农民的主要副业,是每家农户油盐酱醋或孩子学杂费用的主要来源,但一旦染上瘟病,就等于要了农民伯伯的命。我时不时地看到他背着个药箱出没在村头农户家。我们家更是沾了他的光,母亲只要一发现苗头不对,就带上个口信,锡金哥就是日里没空,夜头也会赶了来。

在我父母亲的眼里,锡金哥是最孝顺的一个,也是最值得同情的一个。他每次来,都要带上二个“手榴弹”,就是两瓶老秤四两装的乙种白酒。他知道父亲就好这一口,每当他从袋里变戏法般地把两瓶酒摸出来,父亲就笑眯了眼。要知道那个年代物质实在匮乏,农民袋袋里连买盐的钱都摸不出来,拿钱买酒实在是太奢侈了。一次,他把酒放在台上,父亲小心翼翼地倒满酒盅,我说我来尝尝,谁知这台脚放在高低不平的地上,被我手一撑,台子一侧,酒盅里的酒都翻在台上,直往地下淌,父亲一边心疼地直埋怨我,一边低下头用舌头在台上赶紧舔。

锡金哥有过两次失败的婚姻,第二次是和一个丹阳女人还有过一个女孩。“文革”中因为讲了几句真话,被戴上了帽子,遭到批斗,受尽折磨,又妻离子散。从此,他背上了沉重的政治包袱,再也没有抬起头来。他有苦无处诉说,只好跑来向舅舅舅母诉苦。一次行医结束,就在这家农户的门口,他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