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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09
星期四
当前报纸名称:武进日报

蝉鸣唤醒的时光

日期: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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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db:版面标题1]版:第A03版:文笔塔 文艺       上一篇    下一篇

天空与云彩相遇,只见风从云层穿越,炎炎夏日,树枝插入天空,随处可见漂浮的云朵。热浪翻滚,街边或者河边,蝉的鸣叫此起彼伏地在一棵槐树、一棵梧桐,或者是一棵柳树上争相发出唱响,仿佛人世间的鸟语花香都在蓄积着力量。

我的家乡习惯将蝉通俗地称之:知了。其实“蝉”才是真正的学名,而“知了”只是它的别名。殊不知一只小小的蝉有多少别名:蜩(古书称谓)、知拇丫、哔蝉、海咦等。童年,我不知道蝉鸣是从哪一天开始,有时是一场淋湿的雨后、有时是一个迟暮的落日、有时是一个慵懒的清晨。记忆里每年的黄梅雨一结束,炙热的太阳烘烤大地,蝉便蠢蠢欲动。在学校上课,尤其是下午,听着老师讲课,同学们会不由自主地昏昏欲睡,而教室门前几棵高大的梧桐树上的蝉,时不时地会来上一段叫唤,打消同学们的睡意。一旦到了暑假,特别是伏天,自然进入了蝉鸣的热闹期,耳边整日都灌满它的鸣响。据说会鸣的蝉都是雄蝉。雄蝉腹基部的发声器像蒙上一层鼓膜的大鼓,鼓膜受到震动发出声音。由于蝉的鸣肌每秒能伸缩一万次左右,加之盖板和鼓膜之间是空的,起到共鸣的作用,其鸣声特别响亮。雌蝉由于身体构造不完整,缺少鼓膜,所以不能发声,被称为哑巴蝉。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家居住在金坛县城一个叫作“复元堂”的平房民居,屋后西头是一排榉树,东头是一片杨树林,可能是蝉最喜欢蜗居的场所。每一个夏日暑假清晨,美妙的回笼觉总是被蝉的共鸣吵醒。也难怪,那时暑日的夜晚没有电风扇,更没有空调,全靠一把蒲扇摇着摇着,实在是太累了才进入梦乡。凉爽的早上方才是最舒服的睡眠时刻,蝉鸣的鼓噪恍惚间却惊扰了我的美梦。刚开始感觉只是一只蝉鸣,似乎有些矜持,或者羞答答,又仿佛是在小心谨慎试探着什么,断断续续。不过没几日,从远处有了蝉的回响,虽然稚嫩,但是鸣声清脆;于是,我屋后的蝉好像发现了什么,接着鼓起勇气,热烈地迎合。不久,到处都漂浮起蝉鸣的声浪,不仅仅在树木间,不仅仅在房屋间,甚至在街道、马路的天空上都流淌着蝉鸣的音符,此起彼伏,自然汇聚成炎夏的绿色交响曲,不经意间点燃了生活的激情。世界上有两千多种蝉,我不知道家门口的蝉属于什么品种,然而不管如何,这样的场景伴随我度过漫长夏季的每一天。

当年街坊四邻一大批正在读小学、初中的小伙伴正处于最热闹、最调皮的年月,没有补习、没有家教、没有培训,整天放飞自我。我们县城的男孩子做完暑假作业,最喜欢去的地方有两处,一个是漕河,一个是树林。不需要约定,不需要通知,孩子们自然而然地每天下午瞒着父母偷偷集中于漕河边北新桥的码头,光着膀子在河里嬉笑打闹,并且扒拉着一个个水泥桥墩游过去、游过来。我的游泳没有教练指导、没有老师辅导,全是自己在河里玩耍中渐渐学会的。

而爬树是孩子们的另外一大乐趣。有段时间我们喜欢去金坛县中学校的梧桐树上打梧桐果,回家后放铁锅里翻炒熟了,晚上乘凉时剥着吃,很香。打梧桐果的人多了,果子越来越少,爬梧桐树也越来越高,有时甚至需要小心地爬上细细的树梢,那是特别危险的事,我的手臂因此经常被折断的树干擦伤。

突然有一天,不知道谁建议,去漕河边的榉树上捉蝉。捉蝉或者说捕知了,有许多种技术方法。比如用长竹竿竹梢的一头弯曲成圈,再套上蚊帐的纱或者蜘蛛网,以此捕蝉。但我用得最多的还是面筋。面筋怎么来?用几粒小麦放嘴里不停地嚼细嚼碎,等到嚼出劲道,用舌头慢慢地舔平整,放在竹梢圈上。悄悄地走到树下伸出竹竿,看清蝉的位置,从蝉的下方粘它的翅膀。密匝匝的榉树叶子可以遮蔽天空,树上的蝉有的静卧不动、有的掀臀而鸣,得意洋洋,但总体似乎有点木讷,呆头呆脑,最好捕。听到蝉鸣,看准位置,举起杆子,屏声静气,慢慢伸过去,靠近,接着快速对准翅膀一碰,顿时,蝉就老老实实地被粘住。然后用细铅丝穿起,一个下午能够穿一长串,同时,也将我们无忧无虑的乐趣一并串起,赤着脚丫、摇头摆尾、得意洋洋回家,心胸便容纳了夏的恋歌与平仄韵律。

河边榉树上的蝉不知道什么原因,渐渐地开始稀少,于是有人提出,去县城北面县食品公司马路边的杨树上捕蝉。那里的杨树特别高大、茂密,一棵接着一棵,蝉鸣也特别热闹。接连几天捕蝉战绩相当显著,大家很开心,也有点掉以轻心。忽然一日,我在捕蝉过程中没站稳,剧烈晃动了树干,一直盘踞在树枝间的几只洋毛辣子(别名:毒刺蛾、刺毛虫、炸辣子)突然从树枝滚落,沿着我光着上身的前胸后背翻滚,霎那间,我浑身奇痒难受,皮肤顿时红肿疼痛一大片。之后整整一个多星期没法穿衣服,没法平躺睡觉,还不能触碰,每天用肥皂、清凉油前后涂抹。

不过,伏天的傍晚或者雨后到树林摸蝉也是一件趣事。河堤边的榆树、槐树、柳树特别多,都是蝉喜欢蛰伏的地方。傍晚蜕皮后的蝉蛹开始出土,慢慢地沿着树干往上爬。等太阳彻底落下,天刚刚黑暗起来,我们打着手电筒在树林里寻找,灯光一照一个准,捉一只放盐水瓶里,很快,瓶子就满了。当然,有时为了防止蝉蛹快速爬树,我们就用浆糊沿树干涮一圈,蝉蛹爬到这个高度就只能停下来。

夜晚暑气依旧、蝉鸣依旧,大人小孩悠闲地躺在家门口一排排的竹榻、竹椅上,每个人手中有节奏地晃动着一把蒲扇,偶尔听到一两声“啪啪”,那是扑打蚊子发出无可奈何的声响。我和纳凉的小伙伴们常常会在此时看着湛蓝的夜空,寻找北斗七星,观察舀酒的斗柄又转向哪个方位;或者认真地注视着月亮,思考那里面的嫦娥、玉兔、吴刚、桂花是否还能在“七夕”讲出有趣的故事。

而蝉鸣于此刻蘸着流光的月白色,高亢地奏响,冗长、急促,笼罩着静谧安宁的大地,混合着墙角蛐蛐、油葫芦以及其它虫吟,组成最美的天籁之音,激活波光粼粼的青葱回忆,唤醒了纯洁无虑的夏日时光,唤醒了童年、少年的无限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