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一树染童年

初夏时节花果季，暖风里满兜兜的芬芳浓郁。连日软风习习里，树上的桑葚由白泛红，又经夜间一阵阵露珠披挂后，红红的桑果儿变换着色相脸面，争先恐后地一个个变成绛红紫黑。此间的桑葚乌黑发亮，是当下时令独有的鲜美果实，为夏日里点点美景增添又一道亮色，成为天上飞鸟族、地上孩儿们的最爱。

老家村前曾经有两条长长的桑树林带，一条叫鸽子埂，南北走向，横亘田间；一条叫桑埂，虽同是南北走向，却因田地主人归属原因，略带偏西，且半道上折弯，伸展至西南的石坝垛。

两条桑树林带都是夏日里娃们躲猫猫玩耍的好去处。每到树上绿、红、白、黑四色相间的桑果子挂满枝头时，我们便常常聚集到桑树林荫里，采摘鲜果，品尝美味。

早在桑树上隐约出现星星点点的小白果时，娃们就日思夜想，盼着它们快些长大、长足、长肥，早早地红润转黑亮。村里几个娃说定，大家挨着日期轮流去桑埂上的树林“侦察”桑葚们成长的“动向”。玩伴之间还许下约法，桑果子没熟透，谁也不许“偷嘴”试吃，哪个嘴馋偷吃了“禁果”，到桑葚开采时就罚他最后进林子。所以，哪怕是树枝丫里挂着的桑葚渐渐老熟，个别已经黑亮时，也只得等汇报后，大伙儿一道上树“开吃”。

看守桑葚安全成熟，人好控制，可那些天上飞鸟偏就不理睬咱的“约法大令”。乌冬鸟们没等得及桑葚乌黑，就一次次俯冲下来，尖尖利喙一叼一个准，适口的就吞下，酸口的就吐掉，常常把我们守望的枝头桑葚捣鼓得稀巴烂。

贪婪成性的乌冬们在桑埂树林上方不住地盘旋，我们在桑树林下守候着、驱赶着。大家用镰刀作刀枪，将镰刀倒过来，以弯弯镰刀做“枪托”，木质镰刀柄当枪筒，模仿着电影里的八路军紧握“枪杆”，“枪口”对着头顶上的来犯之敌，一只眼紧闭着，一只眼睁大着，对着天空里来来往往的飞鸟瞄准着，口中“撇呿、撇呿”地发着“枪声”。鸟儿们全然不理睬我们的“射击”，依然故我，时不时地俯冲下来抢走一个个桑葚儿。无奈之下，我们放下手里的“枪”，抓起地上的土坷垃，奋力朝着俯冲的乌冬们抛过去，活脱脱就像电影里战士们朝小鬼子狠命掷手榴弹。鸟儿们居然也惧怕咱的功力，三三两两地飞走了。鸟儿总算是被赶走了，大家又看着满地被抛落的土坷垃砸下的半生不熟的桑葚而心疼起来。

几经日晒夜露之后，桑葚乌黑成熟。我们按照约定来到桑树林子里，伙伴们提着兜袋篮盒，一路蹦蹦跳跳，兴冲冲地钻进桑林里。小巴掌大小的桑叶层层叠叠，一颗颗桑葚从叶柄与枝条交叉的垭口倒挂着，晃动着。我们麻利地扒开桑叶，“一颗，两颗，三颗……”口中念着数，手里挨个采。我们也学着生产队社员劳作那样，约定着分工合作：除了中途采吃，说好采摘结束后集中分配，带回家“交作业”。那些熟过头的乌黑桑葚容易破碎，我就直接塞进嘴里，甜润微酸得让我越发想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接连摘吃了十几颗解馋，美美地满足一下自己。自我得意时，从树叶缝间看到小伙伴们也正猫着腰投入地寻找熟果儿，采采吃吃，说说笑笑声浪里，大伙的唇齿都被染得红紫了。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手背手心、肩头颈项、衣领袖管、脸庞嘴唇都沾满了桑葚汁。

太阳西斜，我们集中了各自篮子、网兜、布袋，将桑葚“八九不离十”地均分一下，娃们便快乐地拎着劳动成果各回各家跟父母和兄弟姐妹们分享了。

有道是，“美食的背后是乡愁与记忆”。回看故土老村，回首人生来路：那林那鸟那光景，桑葚一树染童年；那年那月那时令，桑葚轶事成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