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日多年的美国人类学家梅里·艾萨克斯·怀特在新书《从咖啡到珈琲:日本咖啡文化史》一书中指出,咖啡店是日本的重要生活空间,促进与创造了日本文化的现代化。
如今散落在中国大城小巷的咖啡店,是否也参与了我国浩浩荡荡的城市文化拼图呢?
拉市海MI 咖啡
拉市海本不在我们的行程之内。
抵达丽江的第一天,我直奔丽江大研古城外的黑龙潭公园,公园外,我望着清晰可见的玉龙雪山顶,犹豫着要不要入园一窥究竟。守门人实诚地招呼我:“你们要进来吗?先说一句,最近没下雨,潭里的水不多……”路过的当地人(当地人免票)则说,公园外是看雪山,公园内也是看雪山,进不进去无所谓。
于是,我们临时打车前往丽江下辖的拉市海湿地公园。说是公园,其实内里非常辽阔,不仅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还有大片的湿地。夕阳西下时,马群在湿地上驰骋,有大草原的辽阔与苍茫……就在湿地拐角处,抬眼瞥见一个咖啡馆,名曰MI 咖啡。MI 咖啡位于拉市海湿地公园内,幕天席地,甚至还配有露天秋千和可供露营的帐篷。老板是位帅气的纳西族人,他在纳西族式样的“茅屋”内忙活,围拢在他周围的青年男女并非游客,而是老板的朋友。他们来自拉市海周边的村子,均为纳西族人,也都擅长骑马;然而此刻,他们已将都会生活融入了传统的纳西族生活——为我拍照的纳西族小姐姐扎着两条脏辫,带着从市里买来的鸡肉,在户外的桌子上倒腾起了云南有名的鸡火锅。我们等咖啡和披萨的当口,他们已经各就各位、觥筹交错起来……我们的帽子不慎遗留在了露天椅子上,回丽江后,我居然通过网络神奇地联系上了店家。24小时之后,当我们爬完玉龙雪山的牦牛坪、蓝月谷,返回丽江市古城区的敏珠拉姆藏餐丽江厨房就餐时,喝咖啡时遇到的老板朋友之一——一位纳西族小伙子特地将帽子送到了餐厅门口。明明是专程前来,他却腼腆地表示,此行只是来丽江市里和朋友聚餐,顺便就带着帽子来了。
城市文明与纳西族人的质朴就这么水乳交融。
沙溪古镇外的半山咖啡
大理的咖啡馆数不胜数,值得翻山越岭的宝藏咖啡馆至少有两家。
一家位于大理市下辖的剑川县沙溪镇,名曰半山咖啡。
沙溪镇地处大理、丽江、香格里拉三大旅游区之间,《徐霞客游记》中称之为:“剑川湖之流,合驼强江出峡贯于川中,所谓沙溪也。其坞东西阔五六里,南北不下五十里,所出米谷甚盛,剑川州皆来取足焉。”2023年年初,沙溪镇因刘亦菲主演的《去有风的地方》大热,当地的人们却依然自顾自地生活着。
沙溪尚且如此隐没人烟,更遑论半山咖啡。
我们从大理海西出发,开了整整2个多小时的盘山公路才堪堪抵达沙溪镇的边缘。半山咖啡并不在沙溪镇内部,非自驾的游客可掐准时间搭乘沙溪的电动游览车。自驾的话,则会迎来又一段窄而险的山路。
我居然忘记当时喝了啥、吃了啥,唯记得在半山咖啡的露台上欣赏到层峦叠嶂之间的风吹麦浪,以及初夏酣畅热意里的清风徐来。
伙山村里的鸡窝咖啡
另一家藏在深山老林里的咖啡馆则位于大理双廊古镇旁的伙山村,名曰鸡窝咖啡馆。
说起伙山村,似乎知名度不高,但说起杨丽萍,说起双廊古镇的太阳宫,又似乎无人不晓。伙山,古名青檀山。《康熙鸡足山志》载:“当洱海东北、或起或伏,东渡三涧门,耸为青檀山,北渡檀花箐,特起为鸡足山顶峰。”资料显示,大理双廊村人为了生活,便到青檀山开荒,培植果园,后形成“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的景象,故将“青檀山”更名为“伙山”,取齐心合伙开发之意。
在双廊古镇太阳宫旁的玉几岛吃饭时,我临时起意想去伙山美术馆看一看。而在吃饭间隙听当地人口口相传,伙山美术馆的主理人是杨丽萍接班人“小彩旗”的继父……这更加令我燃起熊熊好奇之火。伙山村虽隶属大理市双廊镇,交通却极为不便。一连串的山路十八弯。待到伙山美术馆,我几乎虚脱地下车,定睛一看,伙山美术馆的主题架构共有三层,从一扇小门进入,里面是狭长的走道,仿佛一个巨大的迷宫,建筑十分抽象,在高处的观景台可以俯瞰洱海。伙山美术馆看似拍照出片,但不客气地说,实则是个烂尾工程,既没有完工,也没有一件展品。
想来,这么深的山、这么土的路,光建筑成本就是天文数字。
由于山路实在惊险刺激,趁着一颗心还没回胸腔,我提议去路上经过的鸡窝咖啡馆喝杯咖啡压压惊。我们向着双廊古镇的方向一路往下开,看到一只接一只的红色公鸡路标时,鸡窝咖啡馆便赫然露出了真容。
鸡窝咖啡馆外散养着数只鸡,看到有客人远道而来,依然兀自溜达、见怪不怪。鸡窝咖啡馆的建筑饶有意趣,有一幢是由茅草模仿“鸡窝”搭建而成,里面还挂着一串串“鸡蛋”灯。我一边喝着“鸡窝咖啡”,一边欣赏着白族妇女的原创画作……据说,鸡窝咖啡馆是2018年,导演张杨在此拍摄《火山》时,由剧组改造而成。《火山》是一部纪录片,讲述来自上海的艺术家沈见华一家人移居大理后,在伙山村生活的故事。换句话说,正是现在流行的旅居。沈见华在这里指导本地农村的白族老奶奶作画。因此, 鸡窝咖啡馆又名“农民画社咖啡馆”。
在白族渔调里有一种创作手法——反调,譬如,有一句歌词唱道:“洱海里跑着马,山上去抓鱼”。白族老奶奶们则将“反调”运用到画作中——把船画在山上,把马画在水里。我在鸡窝咖啡馆意外感受到了伙山美术馆没有感受到的艺术氛围。虽然路上往返2个多小时,却不虚此行。在咖啡馆听其他远道而来的游客说,咖啡馆每天会安排两趟免费的班车往返双廊古镇——和沙溪古镇外的半山咖啡一样,非自驾的游客也要掐准时间哦。
光西瀑布途中的稻田咖啡
琅勃拉邦是老挝最洋气的城市,号称老挝的上海。琅勃拉邦的镇市之宝是一座名为勃拉邦的大佛,琅勃拉邦也由此得名。
从琅勃拉邦老城区前往郊外光西瀑布的路上,有一间网红咖啡店——稻田咖啡。我推荐的第一个原因是稻田元素。早在2012年的清迈,我在清迈城郊的四季酒店喝下午茶时,就正对着一片稻田。据说,这是四季酒店的设计师为让旅客放松心情而特意设计的。这几年,稻田元素更因为巴厘岛的乌布而被国内熟知、模仿——不过对于国人来说,梯田这样的地貌并不罕见。我想,乌布稻田的出名更多是注入了文化的力量。先是一堆饱受资本摧残的欧美人、澳洲人,将巴厘岛捧成《美食、恋爱与祈祷》的圣地,接着便是一波逃离北上广的中国人,纷纷对着乌布的稻田,及至新晋冲浪小镇仓古的稻田工作、发呆、冥想、瑜伽……但在琅勃拉邦,这样玩法的咖啡店还不多,主打一个信息差。
第二个原因是稻田咖啡的老板是老挝人。我之前写过,琅勃拉邦曾是法国殖民地,在老城区不乏传承几十年的知名咖啡店,很多店主仍是欧美人。而稻田咖啡的老板则是土生土长的琅勃拉邦人,留过学,非常年轻。我在上菜间隙和店家闲聊,了解到截至我们去的那天,这家店才开了6个月。值得一提的是,这家开业不久的咖啡店非常重视异军突起的中国游客,居然特别提供了配有中英文的图文菜单……点点滴滴,令我感受到老挝——这一世界知名穷国的新气象。
以前的舆论偏爱营造一种“他们虽然物质不充裕,但精神世界丰富,或生活幸福”的氛围。时至今日,我已不会再一厢情愿地认为当地人幸福或不幸福了。再说,为什么不能既有物质丰裕又有心灵自由呢?在琅勃拉邦的湄公河上漂流时,村上春树感叹:“在河流面前,或者说在河流之上,我们这些旅人无非只是匆匆过客,是幻影般的存在。我们来了,欣赏过风景又离开,仅此而已,甚至不会留下一缕痕迹。”
怎么会是无痕呢?
花一杯咖啡、一顿简餐的小钱,便有了支持当地GDP发展的满足感、价值感、获得感,实在是赚大发了。
天空没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我的的确确已经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