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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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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普拉多博物馆

日期: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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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拉多博物馆门前的青铜雕像,是坐着的画家委拉斯开兹。

普拉多博物馆收藏着众多的西方顶级绘画,如尼德兰画家博斯的最好作品和意大利画家提香的最好作品,但受到世界瞩目的仍是其本国作品,其中当然是以委拉斯开兹、戈雅等为代表的西班牙画家。

在西班牙绘画史中,委拉斯开兹是重量级中最重量级的画家,普拉多博物馆中最大、最明亮的第12厅就是他作品的专室。

他最著名的作品《宫娥》就陈列在大厅的中央位置。画中的主角小公主玛格丽特,被手忙脚乱的侍女们包围服侍着,一侧是站在画布前执笔凝视的画家,后方墙上悬挂的镜中映出了在画外看热闹的国王和王妃,几个不同的场景被巧妙地整合在了一个画面空间之中。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叹为观止的绘画能力,异于寻常的奇妙构图,平凡场面下的玄奥内涵一幕日常宫廷生活的场景,被描绘得神秘莫测。艺术家的才智跨越了空间与时间,《宫娥》给了后来画家不断的震撼和启发,激起了后世天才们的“妒意”。现代大师毕加索就曾有意回应挑战,以这幅作品为题材,画了几十幅变体画,奇思妙想,别出心裁,虽然与原作者各有异趣,但终不能解构原作的强大。

委拉斯开兹在十九岁时就画出了传世名作《煎鸡蛋的老妇》,二十四岁时受到了首相的青睐而被推荐给国王,随即成为御用画师。此后,他的作品几乎都为国王、王室和宫廷所作。他为国王菲利普四世画了十二幅肖像,精准地捕捉到了国王的性格特点和不同时期的内心变化。作为一个艺术家,他忠实于自己的良心和眼睛,没有企图谄媚取悦而去美化国王,没有把自己的生花妙笔降格成为牟利的工具。有趣的是,尽管他如此地不屑于“拍马屁”,国王却喜欢他,要奖励他,推荐他进入贵族团,却因为他的平民出身而遭到贵族臣子们的拒绝。但国王并不死心,又疏通了教皇,下了特谕,使他成了贵族。只是这一教令颁布不久,大师却辞世了。不甘心的国王命令其他画家,在《宫娥》中画家的自画像胸前添上了一个精致的红色十字——贵族团的标志,以此昭告天下,成为委拉斯开兹获得新身份的永世铁证。

在西方艺术史上,委拉斯开兹是完美的,让后来者不可企及,也让我望而生畏,我知道他是无法仿效的。我更愿意看一些不那么完美的画家,如戈雅,因为与委拉斯开兹相比,戈雅是有缺点的。委拉斯开兹是神,戈雅是人,他的画不如前者的“完美”,这会让我更容易地从凡人的角度去理解和接受他。

同样,戈雅也是御用画家,只是比委拉斯开兹晚了一百多年;同样,那时的国王查理也喜欢他,对他恩宠有加。无聊的国王经常去画室看他作画,拉着他摔跤肉搏,每当要分出输赢时,弱势一方的戈雅便使出一绝招,一把抓住国王的大腿内侧——这是人体表面最不易防御的薄弱区域,疼痛使得国王的进攻戛然而止,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凭着与王室的亲密和熟悉,戈雅画了《查理四世一家》,像是一幅漫画,画出了第一家庭的集体尊容。在衣冠楚楚的装腔作势中,他看出了他们尊严下的滑稽。站在那幅大作前,我为国王和王室成员们感到悲哀。在画家的笔下,他们成了无处遁逃的猎物,无法遮掩身后那根隐约残存的尾巴。但我也佩服国王的大度,居然不以为忤,没有勃然大怒而毁了画作、灭了画家。画中的王后面貌丑陋,像是一只老怪物,她是国家权力的实际掌控者。戈雅不喜欢她,在一组铜版画中将她描绘成邪恶的老巫婆,几乎触怒了她。虽然为国王喜爱、为王室重用,戈雅却没有改变画家的客观立场,他的深刻洞察力,透视出了王室威权下的虚弱。他与委拉斯开兹一样,没有奴颜和媚骨,不为权势和金钱所左右,迥异于通常宫廷画家的阿谀奉承、随波逐流,体现了一个具有主体意识的画家的独立人格。伟大,常常是坚持独立人格的结果。

戈雅是个侵略战争的反对者。他的代表作《1808年5月2日的起义》《1808年5月3日夜枪杀起义者》,是两件尺幅相同的巨幅油画,一幅描绘了马德里市民与法国入侵者的搏斗;一幅描绘了失败的民众被枪杀的场景,表达了个人在重大政治事件中的立场与态度。但戈雅并不先入为主,他的注意力放在了绘画本身,以冷静超然的态度描绘了这个事件,体现出超乎现实的“真实”,赋予作品以人性和永恒的意义。他还画过大量的版画,记录了法国入侵者的种种暴行。他是有着西班牙国民的正义感的,但作为画家,他知道应该落笔何处。

晚年的戈雅双耳失聪,双目几乎失明,蜗居在一民宿中,偷偷作画,秘不示人,创作了一批“黑画”。在画上大面积的黑色下,群妖在山中开会,弃家奔逃的人群张皇失措,巨大的魔怪在吞噬着人类躯体,山丘后露出的狗脑袋惊恐地望着占据四分之三画面的灰蒙蒙而可疑的天空……群魔乱舞,梦魇一般的景象,令人骇然,显示出作者的超凡想象力。这是画家心中的罗刹国!画面笔触纵横,手法自由,是老年时随心所欲的神来之笔。戈雅在看尽繁华后,对生命和世界有了新的认识,没有说教和套话,完全是个人对于当下世界的深切感悟,抑或是对未来世界的警世预言。他无视王室的恩宠,不屑于对自己“高光时刻”的回忆,只是沉思于对战争的恐惧和人生的苦痛之中。真实,内心的真实,是艺术家诉诸艺术的唯一底色。

馆中还有许许多多的西班牙画家,如将世界扭曲变形犹如幻梦的格列柯,画圣母纯洁堪比拉斐尔的穆利罗,描绘殉道者如悲剧英雄的里贝拉,善用强烈明暗对比刻画人物和静物的苏巴朗……我的一个已故校友曾说过,西班牙人才是真正的画家。是的,在这些古代画家之后,西班牙依然名家辈出,又有了毕加索、达利、米罗等现代画家,只是陈列他们作品的是在马德里的另一个博物馆——索菲亚王后艺术中心。一个文化就是以这样生生不息的可视形态延续的。

西班牙以普拉多博物馆为骄傲,普拉多以委拉斯开兹和戈雅为代表的西班牙画家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