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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09
星期四
当前报纸名称:武进日报

朱简·麋公

日期: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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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db:版面标题1]版:第A03版:文笔塔 文艺       上一篇    下一篇

黄惇先生说晚明印坛有两位重要印人,“对后世影响远超同时代印人”,首先便是朱简,另一位是汪关。汪关是精细一路,而朱简治印就像在追求书画的写意境界,正如早于朱简半个世纪的徐渭开创了大写意花鸟一般。其实,在长期的群体实践中,技法慢慢成熟稳定,治印、用印的群体也在慢慢分化,印章艺术在这个时期起有了明确的审美方向,开始向两极发展,就像后人总结绘画分写意、工笔一样,都是无路可走的必然发展规律,也是明清流派印为后世无法逾越的原因所在。其实,前人筚路蓝缕,无所不用其极,何来工、写之分,写亦需工的精准,工亦要有写之用笔,相辅相成,岂可割裂!何况任何技法只为表现对象服务,一切尽可为其所用,往往开创者并没有条条框框的束缚。个中道理,明末周亮工说得精辟,摘录于此与大家分享:“斯道之妙,原不一趣,有其全,偏者亦粹,守其正,奇者亦醇,……非以秦汉为金科玉律也,师其变动不拘耳”。师其“不变”则死路一条,师其“变”则生机无限也。

沙孟海、黄惇先生引用清人魏稼孙的评论,说朱简“用赵凡夫草篆法,笔画起讫多作牵丝”,当然,三人的结论都认为朱简富于开创性,对后来的篆刻史走向产生了巨大影响,持褒扬的态度。赵凡夫即赵宧光,前文已稍稍论及赵宧光书法与朱简印章之关系。赵与朱二人皆摹古无数,朱简更是最先明确提出“先秦印”这个概念,他们对传统的领会可谓深入。然遍观朱简印迹,有些个人不成熟的认识,在此与方家探讨:

一、赵朱二人交谊匪浅,赵长于朱,对朱提携推崇有加,亲为其《印品》作序,朱在著作中亦时时引用赵之观点,二人相互陶染,观念必定也相互影响。朱简篆法有与赵宧光相近处,即增加方笔比例。亦有不同处,即朱之篆印仍较为整饬,而赵之草篆已近荒率。当然,这一点与是否入印有一定关系,刻制石章,毕竟与在纸上书写动作差异较大。

二、朱简印章的气息醇厚,与赵草篆的一味只求挥洒又大相径庭。朱之气息不离秦汉,很多像极《天发神谶碑》,甚至接近两汉印,这一点也与刻制时刀必须下压入石有较大关系,又按又推,近乎铲、勒,可以说似“篆籀”意,而赵的动作近于刮、刷。赵之个性在快速的挥洒中求得,朱的肆意灵动于用刀之不拘小节,只求意到中获取。个人体会“篆籀”意本身就是指一种三维立体的动作过程,于书写中亦能体现。相对于一些古人正确成熟的经验,要突破谈何容易。篆隶书失去醇厚典雅,很难成其为篆隶。一如赵宧光的篆书淹没于书史,而朱简的印章启发了后来者遗响不绝,就是最好的证明。

三、前辈所说“起讫多作牵丝”,非也。朱简印章细节处的多余块面并非牵丝,恰恰是用刀放松而不过分修饰无关紧要处的结果,所谓的短刀碎切,的确为后世的文人治印指明了敞亮的大道。短刀细切,其实是一种模糊具体用刀,利用刀刃的锋利与石面细微至点状的接触,以求得最接近笔墨趣味的动作。只求气韵生动,不为笔笔精到,而目光所及,浑然一体胜于精工,反而更见金石气味,这是何等的潇洒与卓识。

麋公为陈继儒号,大名赫赫。朱简从陈继儒游,眼光自然不浅。从现有的朱简印迹来看,他为当时名流作印甚夥,有明文学家、何震的贵人汪道昆,是印应为朱简二十多岁所作,法度森严;有松江大画家孙克弘;戏曲家汤显祖;“嘉定四先生”之一的娄坚;大书法家米万钟;“画中九友”之王时敏、杨龙友,还有王穉登、范允临、钱谦益等等,朋友圈可谓强大,印史称其为“明第一作手”,绝非偶然。他在自己的著作《印经》中说,“工人之印以法论,章字毕具,方入能品;文人之印以趣胜,天趣流动,超然上乘。若既无法,又无逸趣,奚其文,奚其文?”他对印章的审美定识至今看来,仍不失为金玉良言,在章法字法的约束下自在遨游,这是明清以来历代印人梦寐以求的境界,识者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