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犹可清明
日期: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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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db:版面标题1]版:第A02版:文笔塔 记忆 上一篇 下一篇
在我上小学前,母亲时常从路边旧书摊上给我淘回来连环画、小人书什么的。不用说,这里面寄托着深深的期待和希望,我常常会认真地趴在饭桌上翻看。这其中有两本书,成了我开智的启蒙读本。一本是《千家诗》,繁体字,竖排开本,东海文艺出版社1957年12月出版,定价2角6分。另一本是《〈阅微草堂笔记〉故事选》,河北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定价3角5分。小学毕业时,我已把中国的四大名著读了一遍。
那时看书,关注的是人物的结局。诸葛亮打败了曹操吗?贾宝玉、林黛玉走到一起了吗?时常会为主人公的命运纠结一阵。
后来工作了,有条件接触更多的书了。记得在茅山林场连头带尾的三年时间里,除了和知青们一起开河、植树、挖沟等,空闲时我就把自己关在宿舍里,贪婪地啃着书。那阵子,我几乎把鲁迅先生的小说、杂文(单行本)看了个遍。渐渐地,我爱上了那个有点矮有点倔有点辣的老头。这得感谢那本启蒙书——《〈阅微草堂笔记〉故事选》。在这本书的前言中,引用了鲁迅先生“学历史、看古书时宜读野史、笔记”的主张,直言“因为他们究竟不必太摆史官的架子”。又说:“野史和杂说自然也免不了有讹传,挟恩怨,但看往事却可以较分明,因为它究竟不像正史那样地装腔作势。”野史、杂说及鲁迅的杂文,他们的创作风格、文字特色,特别是那隽思妙语,深深影响了我的写作。
再后来,我拥有了一面墙柜的书,尽管许多未被我碰触、深读过,我依然视它们为我的六宫粉黛、我的列阵将士;我依然视它们为我的秘笈珍宝、我的旧好新欢。要知道,为了得到它们,上世纪的80年代,我几乎将所得稿费全部购买书籍,陆续读了托尔斯泰、普希金、契诃夫、雨果、歌德、莎士比亚、司汤达、海明威等的著作。我沿着他们的足迹,试着去捕捉自然美人性美中的或悲或喜、或酸或甜、或苦或辣、或浮或沉的呼吸和情绪。
如今退休了,依然喜欢从书海里多看几眼浪花,依然喜欢从书园里多闻几缕香味。那些喜欢的书,会反复地去读。重读《红楼梦》,看到晴雯撕扇子的细节,宝玉说的一段话:“你爱咋就咋,这些东西,原不过是借人所用,你爱这样,我爱那样,各有性情。比如那扇子,原是扇的,你要撕着玩儿也可以使得,只是别生气时拿它出气;就如杯盘,那是盛东西的,你喜欢听那一声响,就故意砸了也是使得的,只别在气头儿上拿它出气。这就是爱物了。”再读《儒林外史》,写平常小人物自寻快乐的一段文字:“两个挑粪桶的,挑了两担空桶,歇在山上。这一个拍那一个的肩头道:‘兄弟,今日的货已经卖完了,我和你到永宁泉吃一壶水,回来再到雨花台看看落照!’”那一刻,我愣愣地呆着,那活泛生动浓味深蕴的语言载着自己冲出狭隘境地,驶入永恒。
现在想想,母亲送我的那两本启蒙书,真的很厚重。如今的我,总是按自己的选择,去阅读美丽的文字,虽越读越薄越读越少,但心胸则越发清澈而明朗。更何况,这一切来自母亲的礼物,是母亲给我生命中贵重的一部分。虽说母亲离开人世已整整十年了,可我坚持把那两本书置放在书柜的亮眼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