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听漏人在行动

那天，下夜班回家的我，看到两位穿荧光背心的工人在行动：他们一人使用强光手电，找寻标识地下有水管行走的金属圆形标记，找到后，另一人打开这小小的圆盖，手持听音杆，弯下腰来侧耳聆听。他听了一会儿又转过身去，换了一只耳朵来听。此时，有大声唱歌的醉酒人路过，他的伙伴赶忙跑过去，连哄带劝，礼貌地让对方明白，他们需要安静。

我等了一会儿，直到手持听音杆的管线检查员停下来，打着手电，记录这一截的管线有无异响，才请求看一看他的“听音杆”。

这个地下水管的“听诊器”外形如同一个一米多长的金属探针，头部配有一个半球形的“声音收纳碗”，这个“小碗”能罩住耳朵，就像头戴式耳机的全封闭独立空腔结构，可摒弃外界杂音。这样一来，师傅可通过听音杆下端与点检区的接触，搜集到地下水管发出的微弱声响，来判断这一段地下自来水管有没有问题。他们仿佛是地下水管的医生，手中这听音杆的效用好比医生的听诊器，有没有肺炎和心脏二尖瓣反流，都听得出来。师傅形容说：“大多数时候，水管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的，一旦有漏水点，就会听到好像钟乳石在缓缓分泌水滴的声音，很慢，很隐蔽。”

他的同伴解释说：“这活计熬人，要等到下半夜地铁也停了，街上车辆也最少的时候听。街上杂音少，才听得真。”

我好奇：“你们这个工作，听力要绝佳，平时要保护耳朵的吧？”他的伙伴接茬说：“可不是，自从干上这活计，我家15年没放鞭炮了，我也不敢去KTV和摇滚音乐会，出门都随身带着降噪耳塞子。晚饭也吃得很少、很清淡，一般来说《新闻联播》一结束，我们就要准备睡觉了。”

我不免动容：“那全家人也要照顾你们的作息习惯了……”

听音检查员轻叹一声：“可不是，我家的夜晚静悄悄，老婆看哑巴电视，孩子房间里的椅子，四只脚都被套上了小袜子，这样拖动起来没有声响。连老丈人的生日，我也被豁免，敬酒时用酸奶代替了，零点一过我要上工，酒精会加快血液循环，让耳朵嗡嗡响，啥都听不清楚。”

他们听完这一条小街，收拾起简单的装备，开上助动车，往下一个听漏点走。在路灯下，做绿化维护工作的人正与他们相向而行，后者抬着喷水装置，为正在旺盛开放的蔷薇花篱冲去尘埃，还为已经开败的花枝打顶、修剪，减少营养成分的消耗。

黎明到来后，打开水龙头，家家户户都会流出清亮之水，生机勃勃的蔷薇瀑布迎风招展，吐露花气——这些美好的日常，都有赖于夜深如墨的时候，在我们不易看见的地方，他们的默默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