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底白头翁一两声
日期: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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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db:版面标题1]版:第A03版:文笔塔 文艺 上一篇 下一篇
我没见过黄鹂鸟,不知道黄鹂鸟长什么样。在网上搜索图片看了之后,更加确定我从未在现实中见过黄鹂鸟。
见过的鸟,都朴实无华,没有宋画里那样红黄蓝绿。养在笼中的除外。
有一次,我看见一只头戴皇冠的鸟儿在方砖地上蹦蹦跳跳,兴奋之至,远远地(怕惊了她)和她说话:你是什么神鸟?到这么平凡的地方巡幸?
随即拍下照片上网查。我认为这种鸟儿一定非常珍稀,怎么着也要是二级保护动物吧。但是,搜索的结果告诉我,鸟儿名叫戴胜,在南方很常见。
我这才知道常见和常常看见是两回事。能常常看见的鸟,过去是麻雀,我在初中当美术老师的时候,水墨画一节里教学生画的就是麻雀。这些年或许是能看见的鸟儿种类多了,反而不见得最常看见麻雀,斑鸠、八哥、喜鹊都常常看见,最常看见的是白头翁。
我一直认为白头翁是黑白色,直到用照相机拍下一只停在我家西窗外樱桃树上的白头翁,电脑上将照片放大了细细端详,才知她翅膀有着蛮漂亮的黄绿色泽,因为颜色明度不高,远看就呈灰黑色了。樱桃树是一楼孙伯伯种的,每年小樱桃结果时,树就成了白头翁们的餐厅。
除了西窗樱桃树上会有白头翁栖息,我家北面枇杷树吸引的白头翁更多。厨房在北,洗菜洗碗时,我就靠欣赏窗外枇杷树上嬉闹的白头翁解乏。白头翁一年四季都在繁茂的枝叶间活动,但是枇杷果成熟时,我没怎么见她啄食,大概枇杷不像樱桃那么合口。
几日前的黄昏,忽然狂风骤起,天空阴云密布,接着大雨哗落,沙尘和落叶打着旋到处冲撞,然后雷声跟进,整个过程的阵仗就像民间传说中的龙王驾到。我急忙关窗,关窗时看见路上有一男青年,护着脑袋拔足狂奔,可能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都疼吧。
窗户全部关好后,感到热,于是便把厨房的窗户打开些。先开了一条缝,好像听见了小鸟的欢乐鸣叫。是不是听错了?我把窗户开大一些。没错,是鸟儿,悦耳的鸟鸣抚慰着被垃圾小视频污染过的耳朵。此刻的风声雨声雷声一下子全部成为小鸟歌唱家的伴奏,衬托得鸣叫婉转多情而有气势。我认得这鸣唱的来源,是经常唱歌给我听的小小白头翁。怎么会?这种人都害怕的天气,小鸟不都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吗?曾记得在我还是孩童的时候,每一场大雨都会吹落树上的雏鸟。大雨是自然界的战争,弹药乱飞,摧枯拉朽,有一股蕴含重生力量的破坏力。
不对,我又忽然回忆起,很多闷热的夏天,大雨之后,鸟儿的欢鸣好像乐队演奏的圆舞曲。然而,那是雨后的鸟鸣呀,夏天的雨后,泥土芬芳、彩虹绚丽、空气清新,世界充满欢愉。
树上的白头翁悠然地唱了很久,仿佛正处于和煦春风中,丝毫不打算停下来。我看不见她,只闻其声,猜想她一定完全忘记了暴风雨。这动人的歌,我希望能找到合适的比喻来形容她的歌,然而找不到,只是坚信这一定是唱给爱情的。也许黄鹂鸟、夜莺的歌声更加令人沉醉,可是我从未在自然当中听过,我只知道白头翁的美。
晏殊有一首词,这样写的: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叶底黄鹂一两声”,不正是“春梦好”吗?虽然晏殊写的是黄鹂,可是白头翁的意向之美,一点不比黄鹂差,单就“白头”二字,就一往情深。
后来查阅资料得知,原来鸟儿唱情歌还有专有名词,叫鸣啭。鸣啭是雄鸟(所以我上文中的她应该都换成他)在春夏繁殖季节的特殊鸣叫,特殊在于这种鸣叫是性激素控制下产生的,婉转动听并且有一定韵律,响亮而富于变化,是鸟类婚期行为之一……我的天哪,真是“恨死”这种科普。
我要用温柔的描述来做本文结尾:大雨雷暴中,比戴胜还要平凡的小小白头翁,用动听的歌喉唱咏了伟大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