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腊月里的某一天得闲,就约好友去城南顾龙山走走。在冬日的阳光中但见一株蜡梅,星星点点的有贵胄黄的花蕾,无声地绽放在宁静的后山。不热闹,也不寂寞,但是醒目。好友说,这蜡梅真是好,不媚,不旁顾。有香味吗?肯定有。我靠近蜡梅,闻到了,淡淡的,是一种有分寸的香。
也就在同一天的下午,收到了著名画家范治斌先生从北京寄来的蜡梅图“淡淡幽香透碧纱”。他说是给我孩子的新年礼物。范治斌的蜡梅,松得来,也紧得好,能松能紧,圈圈点点,全是画家的诗和友人的情。范治斌的蜡梅不是一枝枝长起,也不是一朵一朵开起,是浓墨浓点,真是风雅之极,是浩荡的春风。铺开读之,一番春风要花木从冬天醒来的气象,真是让我激动不已,有一种不可遏制的着迷。
看到蜡梅,让我更加想念在军营的儿子。儿子读军校第一年从西安回小城过春节的时候,和他一起爬顾龙山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天,在金沙八景之一“乌龙叠翠”的最高坡处,顾龙山的东山坡,也有一株蜡梅正绽放着,那蜜蜡般的花蕾在阳光中泛着油润的光泽,背后是始建于元代的龙山宝塔。那样的蜡梅,加上那样的背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意韵,也有一种诗句般跳跃的张力,在召唤着我们。我和儿子在那株蜡梅前留了张合影,是特写。那株蜡梅的姿势,当时给我印象十分强烈,我好久都难以忘怀。在后来的长时间内,都有一种妖娆一直在我心中盘旋。
自从儿子读军校后,我们真是聚少离多。军校第五年那个元宵节,他从北方回来了,但只有三天的假期。他特陪我把我们生活的小城的大小景点都跑了个遍。他说,下一个春节就要下部队了,肯定不能回江南过春节的,或许以后的春节也不一定能回家陪伴你……这就是军人。
我懂得。那一个元宵节,和儿子在一起的每一点时光,我都非常珍惜。
那一年休完三天假,儿子又去北方某部队了。整整一年,他都没能回江南。我想念儿子的时候,就读那张我们在蜡梅前视觉冲击最强烈的合影,从儿子的笑意和眼神里,感受他在军营中的喜怒哀乐。儿子下连队的第一年就是在北方某军营里过春节的,那里零下二十几度,在江南的我,所有的牵挂都只能放在心里。
我对儿子所有的想念,只能久久地读我们在那一树灿然的蜡梅前的合影,那一张合影就在我们的客厅里。在当时,虽是一瞬,但在回忆里,却是恒久。
看到那合影,便想到每次到机场接他时的情景,他一出关看见我就奔跑过来放下行李,张开双臂和我拥抱,大声呼喊我,然后就是朗朗笑声……一米阳光即刻从他身上洒向我。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爱都是以聚合为最终目的的。只有一种爱是以分离为目的的,那就是父母对孩子的爱。十年前自从儿子选择读军校,我就感受到了军人母亲的职责和自豪!这十年来,只有儿子读军校的第一年是回家过春节的。从西安到北京到天津到内蒙古再回到江南,这样的离别于一位母亲,就是被掏空的感觉,时时环绕,又无处不在。牵肠挂肚的惦念,只能放在心里,因为儿子付出的汗水和心血,只有他自己清楚。每每想念儿子时,就到他的书房,看看他的军功章和大大小小的奖章,翻翻他的藏书,再读读他小时候的可爱模样……谢谢你!我亲爱的孩子!一个能与我亲密谈话的人,是我的骨肉,也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生命在这个世界的奇妙延续……甚至我的写作也深深得益于这一点,母性让我的目光变得开阔,使我的性格变得坚韧,让我热爱生活,热爱这个虽然千疮百孔但又丰富多彩的多元世界。
照片里的蜡梅,绽放在顾龙山的最高山坡上;画家的蜡梅,浩荡在宣纸上,传递着温暖,坚强,力量,向上和不尽的希望。
梅花香自苦寒来。这,是我今年大年初一发给儿子的新年祝词。作为年轻的指导员,那一刻,他肯定是在值班的。但我坚信,儿子能感知到的。我大约也闻得到的,那是透过时间袭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