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杰庚(姜堰)
单师娘五十岁生日那天,单师傅宰了四只鹅。单师娘说,鹅毛好卖钱。于是,晒干后弄了张报纸包起来,灌进蛇皮袋儿里。
隔几天单师娘就把鹅毛拿出来复晒一次。晒了一个春季、一个夏季,一直晒到秋风渐起、黄叶飘落;窄窄的小巷里便有了“收——鹅毛——喽——!”的声音荡漾。
单师娘拉开紧闭的木门。探出头来;“这块有啊!我拿出来你望望。”
收鹅毛的驻足,看了鹅毛说:“码足了十块钱。”
“一点儿不加不得成的。”单师娘说。
“把得不少了,一文一毫也不加。”说罢,悠长的叫喊声又向前边蜿蜒而去,“收——鹅毛——喽 ——!”
隔壁的许太太见单师娘把鹅毛又往廊檐下吊:“不曾谈得成?现在鹅毛贵得要命。几天前,我小儿子家一只鹅的毛就卖了三块半钱。”
单师娘说:“不着躁,合不到我的数不卖,反正入秋后收的人多。”
单师娘的话果然不错。入了秋,隔三岔五地就有收鹅毛的在小巷里叫唤,照例都被单师娘喊住。收鹅毛的总是把手伸进蛇皮袋里左一翻右一翻。
单师娘就说:“你不要翻,都是出色的好毛,晒了足有几百个太阳,功夫钱也值几个。”
“想卖多少钱?”收鹅毛的直起身来边掸粘在手上的绒毛边问。
单师娘说:“不能按我想的,你舍得多少?”“早上头笔交易,把八块钱。”收鹅毛的说。
“上回有人出口就把十块。隔壁许太太的小儿子家一只鹅的毛就卖了三块半哩!”单师娘说,“你又不是过去的皇帝,说一个就一个。诚心谈就加点儿!”
“现在价跌了,加你一块中吗?”收鹅毛的问。
“十块钱都不卖,九块钱就能把你?走你的路吧!”单师娘把手举过头,直摇。“收——鹅毛——喽——!”悠长的声音又向前边蜿蜒而去。
这样几经讨价还价,不知不觉中一年就晃过去了。
又是秋风渐起,黄叶飘落的时节,窄窄的小巷里又回响起“收——鹅毛——喽——!”的喊声。
单师娘解下吊在廊檐下的鹅毛,发现全蛀了。烂糟糟的一团。收鹅毛的说,没得用了。单师娘没有答话,脸上的肌肉跳了几跳。她又将鹅毛灌进蛇皮袋里,重新系到廊檐下。
寒来暑往,吊在廊檐下的那袋鹅毛已有好些年头了,上面落满厚厚的尘垢。直到有一年腊月大扫除,单师娘觉得吊在廊檐下的这玩意儿实在有碍大雅,便对男人说:“把那袋烂鹅毛扔掉吧?!”
单师傅说:“早该扔掉了!”于是,单师娘把烂鹅毛扔进了小巷拐角处的垃圾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