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泉(常州)
晨光未醒时,我的手机总会先亮起来。指尖划过屏幕,微信运动的小红点像一颗待拆封的糖,藏着孩子的行踪密码。一千步以下,他定是在驾驶舱的座椅上,与星辰为伴;若数字跳过万数,准是执飞归来,在航站楼的长廊里拖着行李箱丈量归途。
2020年春,孩子成为飞行员且顺利入职那年,我特意买了部智能手机。从前总嫌电子设备麻烦,如今却把微信运动设成了首页。那些跳动的数字像一根无形的线,穿过云层,将两个时区的晨昏轻轻系住。每当看到步数停滞在三位数,便知道他正翱翔在九万英尺的高空,仪表盘的红光映着年轻的脸庞,而我连“注意安全”的短信都舍不得发——怕惊扰了驾驶舱里那份绝对的专注。
去年暑假,在广州照顾孩子的那段时间,我最欢喜的是步数突然暴涨的日子。那日清晨,数字像春笋般节节攀升,我握着手机笑出了声。厨房里熬着小米粥,蒸汽在玻璃锅盖上凝成水珠,像极了儿子小时候玩闹时额头的汗。电话拨通的瞬间,听筒里传来带着风声的“爸”,恍惚间又看见他背着书包蹦跳着下楼的背影。原来无论飞得多高,落地时第一个想分享的人,依然是灶台上永远为他温着粥的父亲。
有次步数在深夜骤增,我拨通了他的电话。听着他略带疲惫的解释,我忽然明白那些数字不仅是行程的注脚,还是一个父亲解读牵挂的密码本。一万步是穿越时区的疲惫,五千步是地面培训的专注,零步数则是把生命托付给苍穹的庄严。
窗外的梧桐从翠绿染成金黄,我的手机壁纸始终是儿子穿制服坐在驾驶舱的照片。每次点开微信运动,都像在触摸他飞行的轨迹。那些跳动的数字编织成一张温柔的网,网住了所有的牵挂。当步数显示他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便开始熬最鲜的鱼汤;若数字凝固在凌晨三点,便默默把手机调成静音,在黑暗中守着那一方闪烁的屏幕,如同守着万里之外的一盏航标灯。
如今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睡前都要看看儿子的步数。那串数字像星星落在人间,告诉我我的孩子正在地球的某个角落,平安地丈量着天空与大地的距离。而我知道,当晨光再次点亮微信运动的小红点时,新一天的牵挂,又将随着那些跳动的步伐,在云层之上再次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