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如麒(上海)
认识白桦老师是周民介绍的。周民是金嗓子周璇的儿子,当时是《萌芽》杂志的诗歌编辑,而我在上海文艺出版社,也是诗歌编辑,一样的工作,一样的喜欢写诗,几番接触下来,便成了很好的朋友。
有一天,周民说要去看望白桦老师,问我去不去。在此之前,我没有见过白桦,但他的名字,还是如雷贯耳的,他的诗歌,他的小说,还有他的电影,都给我留下过深刻的印象,因此,当周民问我去不去的时候,我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而且还藏了一个小小的心思。
白桦老师的家靠近江宁路,是上海一幢较早建成的高知楼。曾经在这里住过的,不乏一些社会名流,有导演谢晋,有书法家胡问遂,有完成了第一例断指再植的六院医生陈中伟,当然还有其他一些耳熟能详的响当当的人物。
在那间不算大的客厅里,我第一次见到了白桦老师,也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夫人王蓓。王蓓是电影演员,见到她,我便想起了《大浪淘沙》,那是一部反映大革命时期的经典电影,于洋是男主角,她是女主角,一种崇仰之情油然而生。
和白桦老师的谈话是十分轻松的,我告诉他,我原来也在部队工作,在海军,1980年转业到上海文艺出版社,做诗歌编辑。听到这里,他马上说,你们那里还有两位诗歌编辑,都是从部队转业的,宫玺原在空军,姜金城原在陆军,而你原在海军,海陆空都有了。说到这里,不觉莞尔,看得出,他应该十分开心。
他当然是有理由开心的,因为他也是一位从部队走出的诗人。
1947年,青年白桦从河南信阳走进了二野的部队。他和部队一起南下,虽然做的是文化方面的工作,但也一样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当他们最后到了昆明并留在了昆明的时候,白桦已经成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文学新星。
白桦被调到了昆明军区文化部创作组,那个时候的军区创作组,称得上是人才济济,写诗的有白桦,有公刘,写小说的有彭荆风,文化部副部长冯牧领着这些精兵强将,在西南边地上写下了中国当代文学史上不可或缺的一页。
白桦老师的许多重要的作品都是那个时候完成的,如长诗《孔雀》,如电影《山间铃响马帮来》等,因此,对昆明,对那个彩云之南的地方,他有着一种深深的眷恋之情。
当谈话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的那个小心思也终于藏不住了,我向白桦老师提出,如果有新作,可否交给我们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他迟疑了一下,但在我和周民期待的目光里,他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过了一段时间,一本由他亲自编选的书稿交到了我的手里,看着他手写的书名《我在爱和被爱时的歌》,我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白桦是诗人,他的诗歌常以情感为主题,而这本诗集,展示的是他对爱与被爱的哲理性思考,应该会成为他的一部重要的作品。
我把稿子全部看完了,忽然发现,竟然缺了一篇序言,当然,没有序言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一篇序言,特别是一篇精彩的序言,一定会更完美。我和他商量,如果这篇序言你不写,那就请人写,“请谁呢”,他问我,“请公刘老师”,我脱口而出。
还是在昆明时期,白桦和公刘就在一起了,两人都是才子,故而惺惺相惜。听说请公刘写序,他先是一愣,随即便说可以,而且还让我出面去和公刘联系。
我给公刘老师写了封信,说了请他写序的事,他似乎有点不大相信,凭他对白桦的了解,白桦不大可能请一个同辈的人为自己写序,他的这点疑虑,后来他都写进了序里。
他是这样写的,“去年十月,上海文艺出版社的徐如麒同志来信,说是白桦嘱他转告,要我为这本诗集作序。乍听之下,我不相信。根据我的观察,除非白桦换了一个人,他是不会主动让一个与之不相上下的人来正式评论自己的。”
接着,他笔锋一转,“十一月间,我去北京出席全国作协理事会四届二次会议。由于飞机晚点,夜深才到达京西宾馆十楼;刚走进房间,未曾坐下,电话铃便响了起来,一接通,是白桦。他当即下楼相见,并且开门见山说起了作序的事,我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这篇题为《风雨故人来》的序言,给了我极大的震撼,不但至情至性,而且文采斐然,如果序跋也可以归为散文的话,公刘老师的散文佳作里,一定不会少了这篇作品。
《我在爱和被爱时的歌》是1987年出版的,拿到样书后,白桦老师送了一本给我。在扉页上,他写了这样一段话,“当一束花将要开放的时候,你捧了一杯露珠,从远远的山路上奔过来,于是,花朵开放了。”
我真的有这么重要的作用吗,我不认为,但我愿意相信,白桦老师的这段话,应该是对一个编辑的赞赏与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