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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4
星期二
当前报纸名称:江苏经济报

大舅借钱

日期: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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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04版:吴韵汉风       上一篇    下一篇

○盛永明(昆山)

表弟生病一年多,花去近万元的医药费,仍没见效,心情苦闷,休息在家。大舅见状,时时安慰表弟,告诉他年纪尚轻,再说这个病还没到不治的地步,希望表弟振作精神,积极治疗,一切都会好的。表弟生性木讷,到了这种地步,更是沉默不语。一日,他对大舅说他手头已没钱了……

大舅一生坎坷,16岁外公死于饥荒,作为长子的他,不得不弃学回家担起家庭的重任,过早尝到了生活的苦难;娶的第一个老婆又在特殊时期上吊自尽,饱受中年丧妻的悲伤;人到中年又从教师队伍中“精减”下来,经历了失业的痛苦。大舅性格倔强,从不向生活低头,更不会轻易求助于人。在人生低谷时,他一边种地,一边开了爿代销店,一家人的日子就这样被大舅撑了下来。后来村里办幼儿园缺老师,村领导知道大舅以前当过小学老师,就想让他来担任幼儿园老师,但考虑到幼儿园的收入远远不如代销店的收入,村领导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不知大舅是否愿意接手这个任务。找到大舅谈话后,没说上几句大舅就爽快地答应了,大舅又成了孩子王。于是他把代销点交给舅妈打理,他自己专心幼儿园的工作,把自己所有的爱倾注在孩子们身上,后来又为了照顾几个父母离异的孩子,他竟然让舅妈把代销店关了,一起去照顾孩子。家人极力反对,最终拗不过他,只好把代销店关了。大舅常说孩子的快乐成长很重要,如果童年受到伤害那需要一生来治愈,大舅用他的爱心为孩子们撑起了一片晴朗的天空。

大舅心地善良,对孩子有一颗博大的心。时至今日,那些被他教过的孩子见到他都要停下来叫他一声“马老师”。但大舅的生活一直处于贫苦状态,那个在大舅后面开店的阿祥现在已经给他儿子买汽车了,大舅却勉强造房子娶了儿媳妇,手上已经没有什么积蓄了,如今表弟得病,真是雪上加霜。表弟是大舅娶的第二个老婆生的,属于中年得子,六十岁的他带着表弟四处求医,中草药一麻袋一麻袋往家背,每天早早起来就给表弟煎药,那些药渣倒在路上,一直从家门口倒到石桥边的村口,这是一条苦涩的路,大舅默默地走在上面……大舅到我家已近黄昏了,骑了十几里路的他显得有点疲惫,我娘连忙招呼他,让我给大舅泡茶,乡下有句俗语:天大地大,中间舅舅最大。一般舅舅来都要好生招待,可这么晚来让娘有些手足无措……入座后,我又给大舅敬烟,大舅说不吃香烟了。娘马上去鸡棚里摸蛋,随后又拎着篮子去支浦江的鱼簖上买鱼。大舅见此马上拉住我娘,说不要去忙了,家里有啥就吃啥。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时间晚了,西桥的熟切店估计也关了。于是一起坐了下来,我娘就向大舅询问表弟的病情,大舅脸上挂满忧伤,他说穷人得了富贵病(肝病)。我娘说慢慢会好的。我也安慰起大舅不要太伤心,眼前的困难是暂时的。大舅默不作声,空气里弥漫着悲伤忧虑的气氛,我娘已在一边开始抹眼泪了……餐桌上,大舅一声不吭地吃着饭,父亲想让他喝一盅,他只是摇头。我侧身看了一眼大舅,稀疏的头发下露出一个宽大的脑门,凸起的颧骨满脸消瘦……他的筷子不停地往嘴里送饭,不见他吃菜。我连忙夹上一个荷包蛋送到他的碗里,并说小时候大舅常给我们碗里夹菜,老了应该我们为他夹菜,大舅这才露出来我家的第一个微笑,说这些你还记得?我说当然记得,特别是大舅给我们猜的谜语:生不好吃,熟不好吃,一边烧一边吃。是什么?大舅夸我记性真好,他说他自己都快忘了。

大舅终于说出了他的来意,想向我家借点钱给表弟看病。我娘说手头紧,家中开支大,实在是没钱。这是真的,我父亲赚的那一点点工资勉强能够维持日常开销,加上我刚刚结婚不久,新房装修和办喜事借的钱还没还清。娘把情况给大舅说了,而后看向我爹,说要不让我爹去我小叔家先借一点救救急。大舅连忙摆手说这个可不行。我娘随即将目光移向了我……大舅却一直低着头,苦闷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疼。最后他跟我娘说没有就算了,不要再去麻烦别人了,他自己再想想其他办法。娘看天色已晚让大舅早点回去,免得舅妈担心。大舅说好吧,娘要送他,他坚决不同意。望着大舅佝偻着背,推着自行车走出我家院子时,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阵的难受……

寒夜中,不知空手骑车回去的大舅心里是啥滋味?

人生谁没有困难?在大舅急需帮助时,我不能袖手旁观,尽管他没向我直接开口借钱,那是因为在我们这里有个不成文的风俗:长辈一般不好问小辈借钱的,借了会影响一家人的风水的。后来我把钱给了娘,再由娘把钱借给大舅,让大舅感到亲情的温暖可以陪他走过一段艰难的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