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网络科幻小说中作为赛博格的后人类身体形象探究

赛博格最早提出是在1960年美国航天医学科学家克林斯和克兰的一次航天医学实验中，以此用来表示生理功能依赖于或者受制于电子机械的生物有机体。美国学者唐娜·哈拉维在1985年的《赛博格宣言》中丰富了赛博格的意涵，打破了人类与动物、自然与人工、身体与机器的对立。后人类身体在某种意义上意味着一种技术化的存在，中国网络科幻小说中的赛博格身体作为描述后人类基本状态的一种重要方式，主要分为具身的赛博格和离身的赛博格两种范式。

一、具身范式的赛博格

20世纪80年代法国哲学家莫里斯·梅洛-庞蒂提出了“具身主体性”的概念，即身体是认识世界的主体，同时主体性正是通过物理性的身体与世界的互动而形成的，即具身性中的身体超越二元主客，并与环境融为了一体。因此，身体不再被看作是一台受心灵操控的生物机器，而是一种有意识意向的存在方式。具身范式的赛博格基于人类身体的体验和活动，利用科技手段实现生物身体与技术装置的紧密融合和相互作用，增强并延展了人类生理和感知能力，突破了自然人类的局限。

中国网络科幻小说情节中，人类通过安装机械臂、电子眼等义体的方式来对肉身的器官和肢体进行技术改造、替换，以此具身范式的赛博格的身体作为人类肉身在同一空间的延伸仍然是意识的核心载体，并进而提升力量、速度、视力等生理机能。譬如桉柏的《穿进赛博游戏后干掉BOSS成功上位》里，主人公的机械头骨、皮肤下的数据流、左眼中被植入的能够解析一切电子屏障的“代码之瞳”、被改造为与克苏鲁系怪物“数据之影”战斗的机械手臂；卧牛真人的《星域四万年》中主人公能够在星际战争等情境中逐步升级的机械躯体；伪戒的《第九特区》末世废土背景下人类会依靠机械义体对抗变异生物，主人公在特殊任务中更是获得了军用级战斗义体。

具身范式的赛博格是人类身体与机械的深度共生，并非简单的工具替换。此类义体不是某种外设存在，而是成为“自我”的一部分。例如，吾道长不孤的《赛博英雄传》里主人公的机械义体与自身神经系统相连，通过内置的传感器和处理器直接将外界信息传递到大脑，同时他的大脑也能直接控制机械异体的各种功能，如发射武器、进行高速运算等，这种融合使得机械不再是简单的替换工具，而是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与他的生物机体共同构成了一个全新的“身体”；三天两觉的《惊悚乐园》中的“未来狂想曲”副本里，机械改造人的身体部位被具备自我修复功能的机械义体替换，可见身体组织和机械义体之间存在着某种程度的相互适应和支持；在铅笔刀的《殖装》里，殖装不仅具备机甲的机械功能，还能与生物体融合，在增强人类的身体素质外还与人类的思维意识相连接，主角可以凭借殖装的能力进行空间跳跃、能量攻击等，而殖装也会根据主角的战斗经验和思维模式不断进化和调整。

二、离身范式的赛博格

与“具身”相对的是“离身”。离身范式的赛博格除了是一种脱离肉体作为身体的构想外，也是一种关于在身心二元化的赛博空间中的离身性沉浸式体验的构想。中国网络科幻小说作家在赛博空间创设的相关虚拟环境和提供的大量虚拟经验，促进了小说情节模拟实现某种离身范式体验，使赛博格的肉身成为一种工具性的对象或功能性的承载物。离身范式的赛博格生物学身体可以实现完全缺席，即摆脱肉身的局限进而突破空间的界限，这也在某种程度上消弥了人类作为肉身的身体属性，如此也消解了人类主体或者身份的物理形式，其留存的意识能够作为纯粹的数据或经由网络数据上传相关虚拟空间而寄存，这种构想为探讨后人类身体范式的建构提供了一种新的去身体的维度。

中国网络科幻小说利用大脑移植、脑机接口、皮下植入芯片等情节设定，塑造出的离身范式的赛博格的意识能够独立或抛弃原生生物的有机身体，从而以各种机械、电子等为载体，以数字形式存在于云端、仿生躯体或虚拟环境中。例如黑山老鬼的《从红月开始》里未来世界出现了“精神污染”，部分人类的意识可脱离肉体进入“精神世界”或“数据空间”；辰东的《深空彼岸》中未来世界人类可通过“元宇宙”技术将意识上传至虚拟世界形成“数字生命”，部分角色放弃肉体选择永久数字化，实现数字永生进而成为纯粹的数据生命；会说话的肘子的《夜的命名术》里，人类可通过脑机接口将意识上传至意味着虚拟空间的“里世界”，主角能在现实与虚拟世界之间自由切换甚至同时操控多个数字分身。

小说文本中除了对离身范式的赛博格能够实现意识与有机身体的二元分离的描写，还对其意识的无机载体或虚拟载体的更换或升级进行延展想象，使赛博格根据情节发展和需求具备更强的适应性和功能性。例如最终永恒的《深空之下》中以生物芯片、数据流（包）和机械装置等作为生命意识载体的“NT新人类”，当他们面临不同任务或环境时可以升级生物芯片以提升计算能力或更换更先进的机械装置来增强身体性能，彩虹之门的《重生之超级战舰》中主人公萧宇将生命意识与宇宙飞船主脑合为一体后，能够快速处理大量的星际航行数据、分析各种宇宙现象，一系列计算、信息处理能力让他对飞船的虚拟操控系统了如指掌。

中国网络科幻小说中作为赛博格范式的后人类身体图景建构，不仅体现了新时代科幻文艺的新内涵与新趋势，也为建构兼具中国语境与全球视野的科幻文艺理论阐释体系提供了有益的参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