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报阅读机
2025-10-14
星期二
当前报纸名称:新华日报

琢玉者

日期:08-28
字号:
版面:第9版:文艺周刊·新潮       上一篇    下一篇

□ 张国军

看一眼玉器,白如浮云。手抚,玉脂凝肤。轻敲,悦耳悠扬,声声把我带进那片风景里。

我走进了匠人的世界。灵敏的鼠、稳重的牛、威猛的虎、善跑的兔……玉器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他正在琢玉,刻刀下山隐隐、水淙淙,鸟舞楼台。我尊称一声“大师好”,他略一停顿:“老哥,什么大师啊,我只不过是雕玉的手艺人。”

他欲停工与我闲聊,我摆摆手“你刻我看”。只见他用尺和铅笔,在一块不规则圆形的璞玉立面上轻描淡画,画完仙鹤和亭子,在转动的砣具上切去废料,冷却的水花在钻头下荡漾,如他额头滴落的汗珠晶莹剔透。细如针尖的电动砣具在鹤的线条上,轻轻一刻一镂,蜻蜓点水,春风拂过,留下白白的痕,凸显了鹤的形,嘴微张,翅上扬,飞姿像大雁。再用磨针在尾巴上刻出鱼尾似的羽毛,一道道丝线般的纹路,灯光一照,展翅欲飞,在楼台亭阁中动了起来。

他站起身,指指玻璃柜里高耸的宝塔炉,嘴角得意地上扬,向我说起它的前世今生。

他去景点游玩,看到了望海楼和香炉,想起李清照“玉炉沉水袅残烟”的意境,突然来了灵感,选购了一块和田玉,雕刻出了米把高的宝塔炉。塔炉分为上塔下炉,六个立面,塔炉顶端如利剑出鞘刺破天空。二至六层,层层琢有前后塔门,四周雕有栏杆、围板。塔的檐口飞檐翘角,缀着铃铛。斜坡的檐瓦,他用砣具轻轻一镂,刻出了浅浅的竖式水槽,再沿边一磨,横着一划,一棱一棱,一截一截,像青绿色翠竹。塔上的围栏、塔门上方的花板的镂空之处,他一剔一磨,镂出一股通透感。塔门、铃铛、香炉上的“活环耳”,采取掏膛之法,打磨抛光。安装时丝丝相扣珠联璧合,一座深绿色的宝塔炉在刻刀下诞生,诉说着他的艺术私语。

玉不琢不成器。

那年夏天,他开车到一家玉器加工车间送货,看师傅们的刻刀宛如游龙,在玉石上刻出深深浅浅的白印。他伸手想去摸摸旁边的玉器,又害怕人家说,把手缩了回来。可是心心念念就想摸,趁人家不注意,他又迅速拿起一只攥在手里,一种细腻腻、滑溜溜、凉丝丝的感觉直奔心头。一位师傅朝他笑笑:“想学吗?”他点点头。

刚学雕玉时他如同钻进芦苇荡,不知路在何方。望着身边刻刀、磨头等琳琅满目的工具,他手足无措。每个月的送货工资没了,还要家里垫付学习费用,夜晚他心似月冷,思如乱麻,对家人的愧疚和对技艺的渴望,把他撞击得辗转难眠。师傅看出了他的畏难情绪,拍拍他的肩膀。他逐渐重拾信心,在班上努力地打磨玉件,到宿舍照着画册,一笔一画画出壶的曲线、楼亭的层次、鸟兽的神态、花木的色彩,以及山水的高远。

时间在笔尖的线条中悄然溜走,有一天他自行设计刻出了一只玉碗,他用手指在碗壁上慢慢地抹,寻找细腻的感觉。当他感受到滑若凝脂宛如婴儿肌肤的体验时,成就感油然而生,泪水滴在了玉石上。想想那些在机械的嗡嗡噪声里,在冷水的激淋下,在玉屑粉尘的包裹中绷着神经的日子,以及在工作台上忙到忘了吃饭和睡觉的时光,不就是为了今天的结果嘛。

他回到家乡后,雕刻了“手推车、车簸箕、铁锨”和“西蓝花”等作品,提醒自己一定要雕出家乡的风景。

已到知天命之年的他,终于把一块块璞玉雕成了美玉。他依然在玉雕机前精雕细琢,不知疲倦。他要刻出灌河风光在玉石中的灵动,比“宝塔炉”更加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