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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剧《最后一颗子弹》剧照 |
□ 杨佑安
时值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音乐剧《最后一颗子弹》在武汉琴台大剧院首演，该作以宏伟的目光掠过武汉的重大历史事件和三镇地标，以细腻的笔触聚焦英雄飞行员陈怀民，展现他从满怀壮志的飞行学员到化作“最后一颗子弹”壮烈殉国的史诗。它用旋律作笔、以舞步为墨，在舞台的方寸之间，重绘了中华民族在危亡时刻的不屈和反抗，勾勒出一群先烈在动荡时代下的血性与柔情。
这部深植反战精神的作品，运用留白叙事手法，为观众留下无限回味和注解的空间，有血有肉的人物塑造，丰富了文艺作品对英雄故事的创作想象，兼顾了主题性和艺术性，让艺术之火点燃了江城的英雄记忆。
■ 叙事技法扩充舞台空间
作品巧妙利用“歌曲写实、舞蹈写意”，在有限的舞台空间呈现出电影画面般丰富绚丽的交叉蒙太奇效果，既勾勒出时代背景，凸显战争的残酷和悲怆，又刻画了人物群像、塑造了主角弧光，展现了全民抗战的热情和团结。
演出开场演员在大场景内集体亮相，紧张地聚集在街头，仰望天空呼啸而过的战机，担忧唱道：“武汉会战卷起江风呼啸凌空，铁翼盘旋与敌周旋搏击云丛……”唱词中闪现王家墩机场、黄鹤楼、龟山等深植武汉市民记忆的地标，借歌曲的“写实锚点”，瞬间将观众拉入20世纪30年代的江城。
在记忆闪回的片段，舞蹈演员以肢体动作穿插重现，在歌曲的“写实叙事”与舞蹈的“写意拓展”下，分裂出“地面百姓”“空中战场”“人物回忆”三个平行时空，交叉蒙太奇的技法更让三者无缝衔接，这种处理不仅使舞台同时容纳了 “市民、战场、城市”三重空间，更通过空间的叠加，让战争的残酷、百姓的牵挂、个体的命运形成强烈共振，有限的舞台由此变成了承载时代记忆与多重视角的“立体容器”。
■ 艺术形式服务情感表达
作为一部音乐剧，《最后一颗子弹》的舞台丰富性，是多种艺术门类深度融合的成果——音乐、布景、文学引用彼此呼应，共同织就立体的情感场域。而音乐作为核心载体，其旋律与叙事情绪的高度契合，这由极具韵味的唱词、恰当的乐曲风格、精妙的编曲设计及演员共情的演唱状态协同呈现。
当剧情回溯到怀民的童年时光，三个少年穿过芦苇荡，江汉平原的民歌小调成为唤醒记忆的钥匙，这小调既带着市井生活的鲜活，又反衬战争打破宁静的残忍。空军学校片段的艺术张力，更离不开音乐与文学、布景的跨界联动：三拍子圆舞曲的轻快风格，搭配少女们曼妙轻盈的舞姿，将少年肆意张扬的状态诠释得淋漓尽致；当有人轻声朗诵林徽因《人间四月天》，“你是爱，是暖，是希望”的文学引用，为青春场景注入诗意，紧接着接入的小提琴独奏，以细腻的音色承接文字里的温柔，窗外的叶影投射在爱人身上，音乐、文学与布景的融合，让青春的美好与憧憬更显真切。
多艺术门类的协同，在尾声的“送别”中达成情感闭环：芦苇在风中摇曳，灰蓝色调暗合怀民牺牲的哀伤，似在诉说跨越时空的思念。此时，开篇的民歌小调、家庭夜话的钢琴旋律、校园的圆舞曲片段在记忆里回响，与当下的布景、音乐交织，让战前鲜活、战时悲壮、战后怅惘的情感层层叠加。
音乐各要素的精准配合，加之布景的氛围营造与文学引用的诗意点缀，多种艺术门类共同构建出厚重又灵动的舞台，让观众在视觉、听觉的多维共鸣中，读懂战争对个体命运的深刻烙印。
■ 生命体验充盈英雄史诗
剧作家诺克斯在《英雄的习性》中探讨索福克勒斯的英雄写作与荷马精神的关系时，认为“英雄们所做出的自由抉择，他们坚毅的行动，以及迎着风暴的勇气都是雅典公民为城邦而战所必需的高贵美德”，而在中国话语体系里，罗贯中强调“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中式英雄的价值不倚仗个人名声，而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集体性价值延续。
陈怀民并非西方神话式的孤胆英雄，他有誓要报国的冲动热血、有目睹同伴被杀后的愤怒懊悔、有情窦初开的小心翼翼、有面临严酷训练时的犹豫踌躇……丰富的情感变化和细腻的生命体验，再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勇敢年轻人。他生动鲜活，不仅是民族的“最后一颗子弹”，更具有孩子、同学、爱人等多重身份。童年时的创伤是深埋在心中的梦魇，随着战况的日渐激烈化作抗敌的种子，与国家、人民之间的深刻羁绊，共同指向了他壮烈的结果——他为信仰、为深爱着的人们而战。
作品在刻画群像时，以陈怀民的社会关系为核心，塑造了无私支持的恋人、同样英勇无畏的战友、日夜揪心的家人等一系列角色，他们都是历史中真实存在的中国百姓的缩影。这种“为家国舍小我”的核心主题，并非以口号式表达强加于观众，而是通过艺术化的剧情编织、音乐叙事与舞台语言，悄然融入每一个细节——它让英雄的抉择不再是遥远的历史符号，而是可感、可触、可共情的生命体验。
当大幕落下，观众望着武汉街头璀璨的灯火、长江穿梭的游船，忽然读懂：这部作品的成功，正在于它从未将“主题性”与“艺术性”视为对立面。它让“家国大义”的主题，因艺术的细腻而更易入心；让“旋律、舞步、光影”的艺术，因主题的厚重而更有灵魂；更让民族英雄的叙事，因情感的注入不再是飘浮的想象——优秀的舞台艺术，必将成为传递民族精神的载体。
（作者系武汉市文学艺术理论研究所文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