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舆论不应是“喊得响的人有理”

    □ 张冉昕

    网络舆论在近些年来越来越显示出影响力。由一条微博、一个短视频、一篇长截图引发的舆论探讨，经由发酵，走向媒体介入、部门调查、结果公布。对一些人来说，这是一种新的“路径”，互联网似乎成为解决问题的快捷渠道。

    应当说，网络舆论在某些情况下有合理性，特别是当事双方处于不平衡状态中。一条微博或一段视频迅速收获关注与声援，在巨大舆论压力之下，相关方不得不回应、调查。站在个人立场看，这是一种来之不易的“机会”。因此，一些人对网络舆论抱有天然好感：它似乎让真相得以浮出水面。从这个意义上讲，简单否定一切网络声浪，显然是不客观的。

    但“网络声浪”有着巨大隐患，那就是极其容易误伤和越界。有些网友认为，只要最终事实证明当事人有错，之前若存在骂声，甚至人肉和围攻就可以被理解——既然整体上推进了正义，那么程序就不重要，误伤也可以接受。

    然而，程序的意义恰恰在于提醒我们：正义的底线不是靠算账来维持的。事件中的每一方是否有机会解释、辩护、提供证据？指控是否经过基本的核实？惩罚是否与行为相称？这些问题如果完全被“我们都觉得他该骂”等想法所取代，那么所谓正义很快会退化为情绪主导下的报复。此外，互联网舆论的事实判断机制本身就倾向于“反程序化”。司法机关形式上是有证据规则、有交叉质证、有一定的申诉渠道；而网络审判通常依赖的是：谁先发声、谁的情绪更容易被算法放大。真相往往是复杂的、多面的、不那么适合短视频叙事的，而适合传播的则是高度戏剧化的冲突和清晰的善恶对立。在极端情绪的裹挟之下，冷静、谨慎反而成了不受欢迎的品质，那些提醒“先看看全部事实”的声音，往往很快被指责为“洗地”“帮凶”。

    同时，网络暴力的“成本”极其高昂。随意的“人肉”和“误伤”会在舆论场上给个体带来“不安全感”——任何人都有可能因为一句话、一个误会，成为舆论的焦点。理想的公共讨论应当以理性论证为中心，参与者彼此视为平等的对话者，通过理由而不是侮辱来达成共识。然而现实中的网络舆论场往往更接近“情绪剧场”。标题党、断章取义、道德扣帽子屡见不鲜，“站队”比求证更重要，“立场正确”即可免于反思。公共领域在此被算法和流量逻辑重塑。这种状况下很难指望诞生稳定的公共理性，倒是容易让“喊得响的人”占据道德高地。

    网络声讨应当以推动正式程序的启动与完善为指向，应呼吁相关机构调查、媒体跟进、司法介入，而不是在未经查证的前提下直接进行信息暴力。同时，对普通网民而言，基本限度的自我约束也极其必要。比如，不轻易转发未经证实的私人信息，给自己保留一个“如果以后真相反转我不会太后悔”的余地。对平台来说，也需要在追求流量和维护公共理性之间取得平衡，比如，是否应对人肉信息和侮辱性内容设置更严格的限制，是否可以为被指控者提供更便捷的回应和澄清机制等。

    （作者单位为内蒙古大学哲学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