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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昕 出版家，三联书店前总编辑。 |
□ 李昕
一个会自己读书的人，他们的聪明才智和创造能力，往往超出在课堂上跟着老师学习的人。
国学大师钱穆，高中没有毕业，就去教小学。边教书边自学。后来他被大学请去当教授。
作家沈从文也是这样，只读过小学，结果当了大学教授。更令人吃惊的是，他近50岁时改了行，去博物馆工作，从头学习文物知识，结果成了权威的文物专家。
沈从文先生做的文物鉴定，有些是预言性的。比如20世纪50年代，有人给他看历史博物馆藏的一种小方块的玉石片，每片上都有小孔，大家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沈从文因为熟读文献，他从文献里面知道，汉代的皇帝或皇族，人死了以后，入殓的时候要穿一种金缕玉衣。他立刻就判断，这是金缕玉衣上的玉石片，上面的小孔是用来穿金线的。这个说法，当时只是一种预言，20多年后，马王堆汉墓出土了金缕玉衣，证明沈从文的预言是对的。
沈从文先生也有些鉴定是推翻别人的结论的，比如《簪花仕女图》，大家都认为是唐朝周昉的作品，但是沈从文看了那仕女头戴的簪花，断定这花式是宋代流行的，所以他认为即使画作是唐代周昉所作，那簪花也是宋代画家加上去的，也就是说，它不可能只是唐代周昉一人的作品。另一幅名作《韩熙载夜宴图》，一般都认为是五代十国时期的作品，作者是顾闳中。但是沈从文发现，画里面的多位男子都穿一种墨绿色衣服，而且常常把两手手指交叉放在胸前。他从文献上知道，宋代的男子（主要指的是文人）有穿绿衣服的风气，就是所谓“男子服绿”，而且他们叉着手的姿势，是在行一种礼，也就是所谓“叉手示敬”。根据这些，他断定《韩熙载夜宴图》的创作年代是宋代。虽然，我们不能说沈从文先生的鉴定结论就是定论，但是这些意见肯定可以成为一家之言。
所以说，从沈从文的例子中，我们知道，通过读书，很多人是可以自学成才，成为专家的。不过，我把读书和自学联系在一起，并不意味着让大家都去当专家。时至今日，我们这个社会其实并不缺少专家，倒是缺少既专且博的人才。大家都知道，今天我们的教育界在提倡素质教育。因为人们看到，社会分工逐渐细化以后，我们教育的学科专业也跟着细化，结果，学生从高中以后，到大学、研究生时代，他的学业是一步一步朝向专业化发展，如果他只是关心自己的专业，他读书的面就会越来越窄。
我们的学校，今天培养出来的学生，和70年前或者80年前相比，文理兼通的学生比例降低了。我有一个朋友，是女作家张曼菱。她写了一本书，题目是《西南联大行思录》，这本书的内容，是讲西南联大的办学理念和老一代知识分子的人文传统。她到北大去演讲，介绍这本书，讲完了要签名售书。有一位研究生过来问，“这书里面有讲化学的内容吗，我是学化学的”。搞得张曼菱啼笑皆非。
知识分子不读人文书，说得严重一点，这是一种“蜕变”。因为你作为知识分子，最根本的一条，是要利用你的知识，去促进社会改造和社会进步。这就必须关心社会、关心现实、关心人生。可是如果你不读人文社会科学图书，你就没有这个方面的思想资源，没有能力去思考现实人生的重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