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纲（1083—1140年），字伯纪，一字天纪，号梁溪居士，邵武（今福建邵武）人。两宋之际著名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李纲一生有三次入福州，第一次是绍兴元年（1131年），第二次是绍兴三年（1133年），第三次是绍兴八年（1138年），最后于绍兴十年（1140年）卒于福州。李纲在福州所作的诗歌有150首，这些诗歌展现了福州独特的风物景观、历史文化以及李纲晚年的心境，传达出矢志不渝的爱国之情，具有重要的文学和文化价值。
李纲刚到福州不久，便于秋日携友前往升山游玩，《秋日陪王丰甫等游贤沙偶成二首》即记与友人“宿凤池，登升山”的所见所感。其一曰：“飞来耸翠一峰孤，凤沼幽深若画图。”其二又云：“月林散影琼瑶碎，烟水澄光组练深。欲把诗篇与收拾，登临谁会此时心？”
东山相较城区不远，《榕城考古略》卷下载：“东山，在遂胜里，距城十里而近。有狮子峰、榴花洞，东为古岭，下有铁鼎潭，龙居之。”《初秋访许子大》一诗，其中“只应榴洞赠花者，便是桃源种树人”一句写的就是东山榴花洞的故事。南宋梁克家所编《三山志》中载有榴花洞的传说，相传洞内是一处安宁祥和的世外桃源。李纲在诗后自注亦云：“东山榴花洞，有误入者，洞中人以榴花一支与之。”此后李纲还曾游览榴花洞，《瞻礼文殊圣像漫成三首》其二曰：“试穷溪上榴花洞，恐有桃源避世人。”晚年的李纲在来榕之前作有不少和陶诗，来到福州之后虽无此类创作，但通过该诗对榴花洞幽深景致的描述，仍然能看出他对隐逸生活的向往及与陶渊明的情感共鸣。
李纲在福州所游览的风景众多，最爱的还是鼓山，留有《诸季邀德久申伯同游灵源》《游山拙句》《游鼓山灵源洞次周元仲韵》等多首诗。鼓山东有灵源洞、水云亭，南有龙阁、罗汉台，北有浴凤池、白云洞、海音洞等景，素有“今古名山”之称。面对鼓山百余处景观，他最爱灵源洞和大顶峰，其《游山拙句》就写道：“乍惊暑退灵源洞，最爱亭开大顶峰。杰阁初成切星斗，飞云时到绕杉松。”其中的杰阁指的是鼓山大顶峰上的五百罗汉阁，李纲自注云：“峰旧为阁所遮，师徙阁而峰见，气象雄伟。”这里用“切”字写出罗汉阁高耸入云，仿佛切割星斗，极力描摹其峻拔雄壮之势；“绕”字既富动态感，又具有灵动飞跃之气，写出罗汉阁周边古松矗立、云雾缭绕的美丽景色。这首写景纪游之作颇能见出李纲诗歌沉雄劲健与清丽洒脱相结合的风格特色。
安居福州期间，李纲也留下不少咏物诗。福州临近海边，夏天常有台风来袭，台风劲猛，破坏力很大。李纲所作的《飓风二绝》便是对台风的记录，其中“自从岭海入闽中，乃始今朝识飓风”二句写来到福州后对台风的初次体验。“南极只愁天柱折”“云气飘扬万马驰”二句则从天空着笔，描述出台风肆虐的情景。李纲钟爱荔枝，留有《次韵刘倅寄荔子》《绝句奉约珪禅师相过同食荔枝》等诗，都是与友人共尝荔枝的记录。此外，李纲在沙县居住时曾作《荔枝赋》，到福州后又作《荔枝后赋》，对荔枝的产地和品种多有介绍，在李纲眼中，不同产地会影响荔枝的口感，别的地方的味道是比不上闽地所产的，所谓“殆不可同日而谈也”。
福州温泉资源十分丰富，历史悠久，早在唐代时，有名的温泉浴室就已有几十家。绍兴元年春，李纲前往福州市区前经过白沙汤院，沐浴温泉而写下《温泉二首》，诗云：“温冷泉源各自流，天教施浴雪峰陬。众生尘垢何时尽，汩汩人间几度秋。”作者由身之尘垢联想到心之尘垢，进而祈愿众生皆能获得清净本性，展现出悲天悯人的博大襟怀。
李纲在福州的晚年闲居生活中，也有一些对于生活琐事的描写。这些诗作大多是自己和朋友小聚的记述和抒怀，如他初见牡丹时，与友人小酌而赋诗《初见牡丹与诸季申伯小酌》，诗中既有“郁然兰蕙芬，烂若云霞烁”这样对于牡丹姿态的描写，也有“无辞倒金樽，坐使花空落”的感怀。除此，李纲还写了一些表达闲适情怀的诗作，如《次韵李似宗见示小圃之作二首》《秦楚材有诗次其韵》《十二咏》等。在这些诗中，诗人或是开辟小径、裁剪荆榛、移植松菊，或是在竹影桐阴之中、水花林塘之旁抚琴读书，颇为怡然自得。面对现实的波折，李纲始终努力保持一颗平静之心，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追求平和，追求精神的安宁和自由。
两宋之际，社会动荡，福州因为地处东南，所受外界侵扰较小，在经济和文化上都得到了很好的发展，彼时福州也成为文人名士荟萃之地。李纲来到福州后，闲居生活中常宴游酬唱、宾朋欢聚，留下了不少唱和酬答之作。张守本是江苏人，就任于福州时结识李纲，后两人多有往来。绍兴四年（1134年）时正逢通夕大雨，阖境庆祝丰年之时，李纲喜而作《用前韵再赋两篇》呈于张守等人。不久张守遣仆送来和作，李纲又回以《张全真复以诗来走笔答之》。后李纲修成小圃，搭建庭阁而作组诗《十二咏》，张守也一一和之，一来一往之间，二人情谊也逐渐加深。现鼓山灵源洞石门处留有一石刻：“昭武李纲伯纪邀华阳王仲薿丰甫、建溪吴岩夫民瞻、临川陈安节巽达、淮海周灵运元仲，游鼓山灵源洞。”所记录的便是李纲携周灵运等数位友人共游灵源洞一事。
在福州的这段时间是李纲生命的最后九年，经历过时代巨变、社会动荡、政治生涯起伏的他，来到此地时已经年过半百，他纵情山水、参访寺庙、酣饮赋诗，也与友人一一作别，展现了一位退隐士大夫的日常生活和真实的内心情感。李纲笔下的福州风物自然、景观清新，让后人能在诗语中一窥当时的历史风貌，留下的唱和酬答之作亦可见出绍兴年间文人往来的真实情形。这些创作于福州的诗歌情感真实而复杂，拳拳的爱国情怀始终力透纸背。绍兴十年正月，58岁的李纲长眠于此地，福州的文学书写也成为他生命中最后的绝唱。
（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