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秘宝
我们住的小区是省级园林式社区,阳面楼宇前花木扶疏,阴面楼后是连绵的枫林大道,墙内四季花开不败,墙外是郁郁苍苍的森林,护城河绕区而过,这方人造“氧吧”不仅让小区一房难求,附近的林子更成了麻雀、喜鹊、野鸽子、白头鹎、红嘴蓝鹊、大雁等几十种鸟类的家园,连珍稀的 朱鹮、黄嘴白鹭、中华秋沙鸭都在此落户筑巢。
暑天的傍晚,夕阳刚沉,居民们便三五成群,或在小区花园纳凉,或去墙外林间散步。那天我绕到西墙外树林,忽闻鸟儿慌乱的扑腾声与哀鸣。拨开枝叶走近,一张几乎隐形的密网赫然挂在树间——几只白头鹎、红嘴蓝鹊和杜鹃正拼命挣扎,羽翼被网线死死粘住,还有十几只不知名的鸟儿耷拉着翅膀,早已没了气息。
作为一名退休的“老警察”,我熟知野生动物保护法和治安管理处罚法、刑法的规定,瞬间断定这是违法捕猎。报警的念头刚冒出来,又被我压下:此处无监控,按现在的情况看,民警来了顶多拆网,抓不到盗猎者,反而会让他换地方继续作恶。不如蹲守取证,抓个现行。我小心翼翼摘下几只还在挣扎的鸟儿放飞后,钻进一人多高的蒿草里,静待盗猎者出现。
天色从昏沉到漆黑,知了在树上聒噪,蚊蝇围着脸乱飞,脖颈、脚踝很快起了一片痒得钻心的红包。几小时过去,又有鸟儿被粘上网,盗猎者却迟迟不现身。我实在扛不住,打亮手机手电后过去,放生新被困的鸟儿,无奈折返。
次日是周日,我裹得严严实实,全身喷满驱蚊剂,早早又去“蹲坑”。可天不遂人愿,乌云骤聚,电闪雷鸣间暴雨倾盆,不到一小时便只能草草收兵。雨直到夜里才停,我心焦难耐,又去巡查——远远就见粘网处有黑影晃动。我猫着腰摸过去,突然打开强光手电,照见一个细高个儿:红鸭舌帽压得低,黑衣黑裤裹得紧,口罩遮了大半张脸,正把网上的鸟儿往笼里塞。
他许是听见了脚步声,见光柱扫来,像兔子似的蹿进树林没了影。夜深林密,我没贸然追击,掏出随身剪刀剪断网绳,又用打火机烧了网罩,火星在夜色里噼啪作响,像是替鸟儿讨回了半分公道。
可第二天再去,新的密网又挂在了老地方。接下来几天,无声的较量继续上演:他夜里搭网,我清晨毁网;他趁雨间隙补网,我傍晚巡查拆网。直到毁到第八张网时,我反倒成了他的“猎物”——刚剪断几根网绳,草丛里突然窜出个人影,尺把长的钢筋棍带着风声砸来。我下意识侧身躲开,顺势扫出一脚,正踢在他左脚踝上。他惨叫着倒地,我刚要扑上去按住,一把沙土突然扬进我眼里,等我揉开眼睛,只看见他一瘸一拐的背影消失在树林深处。
我没退缩,隔天依旧拆了他新搭的网,还悄悄用手机录下了网子的位置、鸟儿被困的模样,连他逃跑时留下的脚印都拍了下来。几天后,辖区派出所联合林业公安,凭着我提供的线索和视频,顺藤摸瓜抓到了那个中年盗猎者——谁也没想到,他竟住在我楼上。
如今再走西墙外的树林,没了密网的影子,鸟儿的叫声又变得清亮起来。风穿过树叶时,像是在说着那场藏在草木间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