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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3
星期一
当前报纸名称:河北法制报

重返阵地

日期: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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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8版:警营·文化       上一篇    下一篇

□ 梁桐纲

8月3日下午,内蒙古乌兰察布市微风吹拂,清爽怡人,好一个行走观览的好天气。抬头望去,只见太阳在云层中不时地露出笑脸,又羞答答地隐藏起来,好像在引逗着我的思绪,几番番萦绕心头的念想再次袭来:趁凉爽,到50年前我们部队的预设阵地去看看。那土路、那山头、那阵地,虽然在我离开部队后,不止一次地登攀上去,回念那事、那人、那难忘的岁月,但每上去一次,就会有一次新的感念和收获,总会激荡起心中新的波澜。

我们一起从石家庄到乌兰察布来避暑的共有3家10口人,其中有老人、有青年、还有孩童,他们愿意与我一同去追寻我们当年留在边疆的岁月印痕吗?我拿起电话,怀着试试看的心情,分别给另外两家的主人打了电话,没想到两家人竟毫无迟疑、出奇一致且斩钉截铁地答复:去!我不禁被他们的回答感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让我们这一代人心底藏着满满回忆,而对于后代,那是我们想让他们了解的一段历史。于是我们立即行动,开车出发了。

另外两家的主人,一位是基层人民法院退下来的老院长,一位是参加过援老抗美的参战老兵。我们开车走过集宁区平展的柏油马路,从桥东穿过南地道桥来到桥西。今日的桥西,已是今非昔比,挺拔的高楼,宽阔的大街,满目的门脸,让人眼花缭乱。老伴儿唯恐我在众人面前带错了路出丑:“可别不认得路了,让大家白跑一趟呀!”“放心吧,尽管城市日新月异,但我们的阵地我已是熟稔于心,错不了。”我开着车回答道。

出城不远便上了山间土路,腾起尾尘的弯曲小道,没有给大家的热情扫兴,却如油画般吸引着人们的双眼。“这是50年前我们入伍时徒步到部队走过的路,打那时起,我们就与这条道路结缘,一身戎装的戍边战士们在这条道路上,不知洒下多少汗水,留下多少回忆。”我指点着周边环境边开车边说。到赵秀沟村不远处,我们的两辆车有序地沿路边停靠。大家下得车来,我指着不远处海拔1500米左右的一架山头对大家说:“前方就是我们的14.5毫米高射机枪对空阵地。1976年9月9日,伟大领袖毛主席离开了我们,全军进入一级战备。我们全连指战员全副武装,风餐露宿,在阵地上坚守了将近一个月时间,保卫了祖国安全。”大家静静地听着,就连刚刚7岁的小丫头也睁着大大的眼睛,似懂非懂地在聆听中望着远方。

“走,上去看看。”年逾古稀的参战老兵见到阵地就来了精气神,召唤着大家向山头攀登。山脚不远处,有一道宽宽的壕沟围拢山间,尽管岁月的风霜给壕沟留下了斑驳印记,甚至被蚕食得有些面目全非,但曾经的战士会一眼认出它的真容。“这就是当年步兵战友们挖出的反坦克壕。”我说着。“对!没错,是反坦克壕!”参战老兵应答着。“叔叔,反坦克壕是干什么的呀?”老兵的女儿问道。我站在壕沟边对她也是对着大家说道:“反坦克壕一般构筑在山头阵地下方,有上口宽6米、下底宽3米、高3米等不同尺度的标准,主要是对付敌坦克对我阵地的进攻,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反坦克壕曾发挥过很大的作用。”大家听得很入神,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做着国防教育的演讲,感到非常荣幸。

“往上冲!”又是参战老兵发话,只见他把手一挥,不顾年迈,弯曲着身子向上攀去。半山腰处,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步兵战壕。老兵高兴地喊道:“呀!步兵战壕!”说着便跳进壕沟,顺势来了一个投弹的动作。孩子们惊讶着:“这就是常在电影上见到的战壕呀?”“是呀!当年,保卫边疆的战士们为了祖国安宁,将这里构筑成了能打能防的钢铁长城。”我回应着孩子们的问话。

我们再往山上登攀,一个竖立在半裸露坑道口上方的醒目标志映入眼帘,只见五星军徽下写有“军事设施”的字样。那坑道口,就像睁大的警惕的眼睛在注视着远方。见到坑道,就像见到久违的朋友,不禁勾起我遥远的记忆。那年我们驻守山头高射阵地,步兵战友们则携带一个基数火力弹药进驻坑道。我给大家讲道:“进入一级战备第三天的中午,我在山头上亲眼望见,从半山腰坑道口出来的步兵战友,在烈日下双双拧着滴水的棉被。想想战士们是怎样在极端潮湿的环境里坚持防守的。”我接着说道:“这就是我们的戍边战士呀!”没有当过兵的老院长听着我的讲述很是激动,高声说道:“战士伟大!我们一定要在这里留个影。”于是,我们的身影定格在了坑道口旁。

其实,我们攀登山头的重头戏在于寻找我们连队当年的高射阵地。于是,老的少的没有停歇,继续向着山巅攀登。我和参战老兵率先登上了山顶,半个世纪过去了,当年我们在山头阵地上挖掘的14.5毫米高射机枪掩体,还在那里静静地诉说着往昔。一班的、指挥班的……一个一个掩体都是满满的回忆。参战老兵的部队在南方边疆,我们在北部边疆,南北虽遥远,军人心相连。参战老兵在阵地上心情与我一样的激动,这里走走,那里看看,情不自禁地比划着战斗的动作,引来孩子们好奇的眼光。

我站在山头,手指着西南方的一处高地对大家说道:“当年我们一线部队,都是以阵地为家,每个连队守卫着一处阵地,那个山头就是我刚入伍时的12.7毫米高射机枪阵地。”参战老兵听后决意要转战阵地,再攀一个山头去体验一番。我应允着,车行半路,徒步走去。一路步行,一路回忆。1975年春季,刚刚新兵下连的我们,被一阵急促的紧急集合哨音从睡梦中惊醒。连长在队前宣布:“上级命令我连迅速占领阵地,随时准备战斗。”我们对连长模拟下达的演习命令没有怀疑。旋即,背着背包的战士们进入实战状态,以班为单位迅速拆解枪体。我扛着重达三四十公斤的枪身向着山头跑去占领阵地,武器加背包水壶等等足有100斤重。我们刚从平原到内蒙古高原三个多月,身体还在适应中,负重越野跑步攀山,不一会儿汗水便透过棉衣,心跳比擂鼓还要激烈。临近阵地,战友王建国接过我扛的枪身继续攀登。我跟着奔跑,气喘吁吁,毫不落后。战友们说我的脸都变得一片煞白。站在阵地上方的连长看到我的情况,大喊一声:“不准停步,绕着山头慢跑。”我当时累得真想躺在山上休息一下,听到连长喊话,没有停下脚步,围着阵地缓慢跑着,直到呼吸均匀下来。事后从连队老兵那里我才知道,如果当时我立即停下脚步,心脏供不上血,或许也就在这高原阵地上“光荣”了。

半个世纪了,重返阵地,看山山亲,看草草美!我抚摸着山石,禁不住心头一紧,泪水盈目。这是我们曾经战斗的地方,这是我们保卫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