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军芳
光阴似水,迢迢去未停,抬眼已是半生。平凡的日子一寸一寸,不紧也不慢。最爱与诗书为伴,俯而读、仰而思,字里行间有群山万壑,亦有人间烟火。
在我的书架一角,静静躺着一本1976版的《新华字典》,旁边夹着一本封面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日记本 。它们是父亲在我上学时送的礼物,是我少年时的良师益友。翻开日记本,里面抄录着一些唐诗宋词,还有一些曾经触动我心灵的语句。纸张早已泛黄、卷翘,少时稚嫩的字迹,宛如一粒石子,精准地落入心湖,激起层层涟漪,将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唤醒 。
1975年的春天,任四井鸣机开钻,在甘肃偏远的小山村,我呱呱坠地。两年后,父亲当兵复员被分配到采油一厂,成为一名集输工,家里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日子渐渐好起来。六岁那年,我跟随母亲告别山沟沟,来到石油大院,开启了全新的生活。
父亲并未因我是女孩就轻视我的学业,反倒格外上心。上小学前,他就早早教我加减法和认字,虽然他认的字不多,但教得很认真,每天坚持教我一个字,学会10个字就奖励我两块大白兔奶糖。上学后,父亲郑重地将红皮字典以及一本崭新的日记本交到我手上,语重心长地叮嘱我,遇到喜欢的句子,要把感悟写下来。这个习惯就像一个忠实的伙伴,一直紧紧跟随着我,从未离开。
20世纪80年代,正值改革开放初期,一切都充满了新鲜与活力。小学班级的读书角就是魔法世界的入口,摆放着《故事会》《少年文艺》《儿童文学》等杂志,还有一套《西游记》的小人书。这些书只能在教室里翻阅,不能带回家。每当下课铃声一响,我就会迫不及待地跑到读书角,翻开那些泛着油墨香的书页,沉浸在故事的世界里。放学后,我都会把当天读到的有趣内容绘声绘色地讲给父母听,分享书中的奇妙冒险、动人情感 ,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我心里满是成就感,读书的快乐也在讲述中加倍。
中学时期,囫囵吞枣地阅读着各种不同类别的书籍, 每一本书,都像一扇窗,让我看到了不同的风景,我开始感知到文字的力量,以及由文字演化而来的知识的力量、文化的力量。在金庸的江湖里,我懂得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豪情;在琼瑶的故事中,我体会到“情到深处无怨尤”的细腻;汪国真和三毛的文字让我始终怀揣着对远方的向往,无论身处何地,心中总有一片自由的天地。除了流行的中文作品,外国文学作品也相继进入我的视野,我能读到并且读懂的,就是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简·爱的独立与坚强,深深地影响了我,让我明白了女性应有的自我价值与尊严。
1990年,《亚洲雄风》激昂的旋律在大街小巷回荡,我也迈进了华北石油学校的校门。因有好读书之名,常有志同道合之人来结交,大家以书会友、相见恨晚,很快组成了一个读书兴趣小组,一起“立志读尽人间书”。时光荏苒,转瞬即逝。毕业后,彼此以书信往来多年,那一封封带着墨香与温度的信件,跨越山川湖海,传递着各自生活里的琐碎日常、工作中的酸甜苦辣,还有始终不变的对书的热爱。正如杨绛先生所言:“读书是为了遇见更好的自己。”而我们在书籍与书信的交相辉映中,不仅实现了自我的成长与蜕变,遇见了更好的自己,更幸运地遇见了彼此。
分配回到油田,我成为一名一线技术员,后来又借调到万东公安分局。工作、成婚、生子,人生的重要阶段逐一跨越,肩上的担子层层加码,午夜酣眠,白日庸碌,轻叹时间好不经用。我不再杂食性阅读,有了分阶段偏重,诗词和国学经典成了心灵的栖息地,而这份热爱也自然而然地延续到了孩子的教育中。还记得儿子完整背诵《游子吟》那个夜晚,我父亲的白发在灯光下泛起涟漪。五岁孩童摇头晃脑的模样,与三十年前灯下习字的少女在时空里叠印,在“慈母手中线……”的吟诵声中,父亲教我书写的一撇一捺,早已在光阴里长成血脉中的青藤,而今正悄然攀上下一代的窗棂。
“携书如历三千世,无书唯度一生平。”回眸处, 书架上二十余本读书笔记整齐排列,见证了我的成长与思考,碎银几两虽可解燃眉,但读书犹如用药,善读之可以医愚,可以疗心,可以明志。
生活就是一场日复一日地轮回,日升月落、花谢花开,孩子在读书中成长,我在读书中老去,父母在看着我们读书中远去,每个平凡普通的日子,都弥漫着书香,盈满了温暖与力量。读书深处,心安之所,便是吾家。
(作者单位:冀中公安局万东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