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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0
星期五
当前报纸名称:宜春日报

客家人的热情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

日期: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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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铜鼓的层峦叠嶂间,客家人的热情就像山间暖阳,总在不经意间温暖着初来者。它并非凭空生长,而是在迁徙的风霜里扎根,在生存的土壤中淬炼,终成客家人安身立命的智慧密码。

清初的铜鼓,尚带着蛮荒的棱角。当广东、福建、赣州的客家人背着行囊,循着义宁州的“招垦令”翻过山岭,眼前是待垦的荒田,身后是“插草为标”的本地住户,更有陡峭山路圈出的孤立。客家先民们太清楚:单家独户撑不起这片土地——开垦梯田要合力,抵御风雨要互助,就连红白喜事这样的人生节点,缺了邻里搭手都难以为继。

于是,热情成了融入异乡的通行证,更成了抱团取暖的火把。

腊月的杀猪饭,最能体现这份热情的本真。天还没亮透,男人们已扛着木盆、磨亮屠刀聚在猪圈旁。几声吆喝里,肥猪的嚎叫很快被此起彼伏的欢笑声盖过。灶台前的女主人忙得脚不沾地,刚杀的鲜肉炖出奶白的汤,混着自酿米酒的醇香,能漫过半座山。炊烟升起时,主人家的孩子早挨户跑遍:“叔叔婶婶,我家杀猪咯,来吃热乎的!”这声喊里没有半分客套,满是“自家人”的熟稔。

酒足饭饱后,男主人会拎出带皮的五花肉,用稻草打结,贴上两指宽的红纸,往每位客人手里塞:“带回去给老婆孩子尝尝!”接肉的人从不推辞,等自家杀猪时,定会拎着更厚实的一块送来。整个腊月,山路上总有人提着猪肉匆匆赶路,从这家吃到那家,屠夫的刀刃映着暖阳,酒壶碰撞的脆响在山谷里荡出老远。这哪里是简单的饭局?分明是用猪油与米酒,把零散的家粘成了扯不断的整体。

正月的新年饭,更把热情烧得滚烫。大年初二起,家家户户轮流做东。主妇们恨不得把压箱底的本事全亮出来。宴席上分三桌:长辈围坐话家常,年轻人凑堆谈生计,孩子们围着桌边抢吃食。酒酣耳热时,有人拍着桌子提议:“后山的水渠该修了,过几天搭把手?”立刻就有一片应和声:“算我一个!”杯盏相碰间,热情里藏的是对来年生计的共同盘算。

到了婚丧嫁娶的大事上,这份热情更显沉甸甸的分量。谁家姑娘要出嫁,前三天大婶们就主动上门:绣喜鞋、剪喜字,指尖翻飞间把祝福缝进布帛。男人们搭喜棚、劈柴火。连调皮的后生都收了玩心,乖乖挑水把水缸灌得满满当当。

若是遇着白事,邻里的热情便多了份贴心的克制。挖坑的、搭灵棚的、接待客人的,人人各司其职,不用主人家费半分心思。谁擅长什么,早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几家主妇轮流守着灶台,保证来吊唁的人总能吃上热饭。连碗筷都是各家凑来的,摆得整整齐齐。

谁家盖新房,邻里情分便格外浓厚。清晨,邻里便带着青菜、米、腊肉或笋干等“茶礼”赶来。主妇们帮忙做饭。炊烟混着泥土气息弥漫山坳,比鞭炮声更让人踏实。男人们自发组成工匠队,打地基、夯土墙,盖房少则帮忙三五天,盖大屋时可能帮上半个月。我尚小的时候,村里曾有户人家,男主人病逝后,女主人带着4个孩子守着漏雨茅寮。邻居们二话不说赶来帮忙,用夯土筑起3间土房。十几户人家,其中最少的帮了20天,最多的帮了40天。那些浸透汗水的木梁,至今还在替这家人挡着风雨。

日子久了,这份源于生存的热情,渐渐沉淀成铜鼓客家人的文化基因。或许有人还记得先祖迁徙的艰辛,或许有人早已习惯了这片土地的烟火,但“来了就是自家人”的热忱,代代相传。如今,腊月的杀猪饭香气依旧弥漫,正月的酒杯依旧碰得脆响,红白喜事时,邻里们还是不请自来。这热情里藏着客家人对“家”的注解:不只是自家的房子,更是山窝里那些愿意为你递伞、搭手的人。

不管何时,随便走进铜鼓农村一户人家,口渴时讨杯茶,主人定会端上清茶,再摆出自家做的客家吃食;若是赶上饭点,定会拉你坐下吃饭,那份“免费”的执拗里,是把你当自家人的真心。这股子热乎劲儿,就像山间的清泉,从老祖宗的年代流到今天,还将顺着客家人的血脉一直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