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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1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宜春日报

一辆旧自行车

日期: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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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新房有一面文化墙,摆放着黑白电视机、录音机、自行车等十几件有纪念意义的老物件。在这些摆件中,最让我难以释怀的,还是那辆长征牌自行车。它,陪伴我读完三年中师。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在县城的中师读书。县城离我老家大约10公里,不远也不近。然而,刚入学的我,从小没出过远门,每到周末总想回家。

那个年代,除了两条腿,更好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当时,自行车、手表、缝纫机被号称中国家庭的“三大件”。因此,能拥有一辆自行车,是很多家庭的梦想。

关于自行车牌子,有一句顺口溜:飞鸽快,永久耐,凤凰美,红旗牌子也不赖。这四种牌子的自行车,拥有任何一种,都不亚于现在人拥有奔驰、宝马汽车,令人兴奋和自豪。

一辆自行车,可以说是一个家庭是否富裕的象征。不过,想拥有一辆自行车谈何容易。那个时候,自行车是凭票供应的,一般家庭买不到,也买不起。特别像我们农村人,想买到一辆自行车更是难上加难。

1986年春节前,父亲下决心要买一辆自行车,是因我回家难坐车的事而起。

开学不久,我从一位师兄口中得知,要想坐车回家,可以到县城朝阳门去爬拖拉机。因为老家是“砖瓦之乡”,这些车辆主要往县城建筑工地运材料。车子途经朝阳门时,会拐弯,也会减速。看见往老家方向的车,就可以去爬。

记得一个星期六的中午,太阳炙烤着大地,我从学校赶到朝阳门时,已汗流浃背。半小时后,一辆拖拉机出现了。一转眼,车子拐弯,我便跑到车厢后,两手抓栏板,双脚踩底梁钢板凸出部位,纵身一跃。由于用力过猛,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厢底铁板上。脸和胳膊先落地,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回家的路,那时是砂石路,高低不平。突突作响的发动机,震得耳膜发颤。尤其是,车厢颠得像蹦床,人晃来晃去。坐在铁板上,屁股被颠得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快到家附近时,我不停地拍打栏板,叫破了喉咙,喊:“师傅,停车……”可不知司机是不是故意的,装作没听见,一直把我拉到离家足足十公里远的一家砖瓦厂。

等我拖着伤痛的身体步行到家,已过了吃晚饭的时间。父亲看到我的脸和手擦破了皮,又满身疲惫的样子,不停地安慰我,并用那双粗糙的手拍着我的肩膀说:“没事!没事!”此时,我感觉到父亲很伟岸。

也许,是出于我的人身安全考虑,父亲便对母亲说:“看样子,这个自行车得买。”

我心里清楚,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一辆名牌自行车的价格大约180元,这对于我们农村家庭来说,无疑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接下来,父亲跑到隔壁村庄,请了杀猪的师傅,忍痛割爱把猪圈里正长膘的两头猪杀了,挑着猪肉到附近村子叫卖,挣了130元钱。他还不顾脸面,找了三四家亲戚,一家家去借,凑到50元。在我的印象里,父亲一向不善言辞,还有点木讷。他有这样的“壮举”,得有多大的勇气。

放寒假时,我一进家门,父亲把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180元钱,放到我面前,说:“崽呀,我们去买自行车。”我说:“没有自行车票,买得到吗?”父亲说:“我问过了,现在政策放宽了,只有永久和凤凰的自行车要凭票,其他牌子不要票。”

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天跟在父亲后面,一路小跑十多公里,来到县城江西三波电机厂旁的五金商店。一进营业大厅,映入眼帘的是各种品牌的自行车,一辆辆、一排排,摆得整整齐齐。除了买凤凰、永久牌子要凭票,金狮、双鹿、长征等牌子不要票。听了售货员的耐心解说,父亲最终拍板,花了160元买下一辆长征牌自行车。

当我把自行车推回家,消息一下子传开了,左邻右舍都来围观,赞叹不已。他们左瞧瞧、右看看,一会摇摇铃铛,一会用手转转脚蹬子,还摸摸后车红色的尾灯。看到他们羡慕的眼神,我的心里甜甜的。

那天晚上,我兴奋得睡不着觉。

这辆车“落户”我家后,我们把它宠成“宝贝”。新车到家,我第一时间找了块新的软布,把原本就没有灰尘的车子从头到尾重新擦拭了一遍。把镀锌的轮毂、辐条擦得干干净净锃光瓦亮。后来,又在街上买了车把套和车座套,还用红绒布把自行车的三角梁包裹上。

此后,这辆长征牌自行车就成了我上学的“专车”,一直陪伴我读完了中师。

1989年暑假,我被分配在老家一所小学教书。几个月后,我用积攒的工资,买了一辆凤凰牌自行车。这辆长征牌自行车,就成了父亲的交通工具。

那时候,父亲长年累月在邻近村庄做篾匠。他骑着这辆“长征牌”,风风雨雨地在路上奔波了十几年。后来,父亲累病了,不久就去世了。这辆“长征牌”,便搁置在父母房子的角落里,无人问津。车架褪色,布满锈迹,车轮也老旧斑驳。

十多年前,我回老家盖房,特意用老物件做文化墙。这辆沾满了灰尘的旧自行车被推了出来,重新“上岗”。

每当看到这辆老旧的自行车,我总会想起劳碌奔波一生的父亲,眼睛里不知不觉间有点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