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江市修水县义宁镇南桥村黄土坑的罗汉献肚山,有一座抗战英烈合葬之墓。他们就是1941年3月27日上高会战中,在上高县水口墟阻击日寇牺牲的国民革命军第30集团军笫72军新编第15师45团团长张雅韵、团附宋文华。战后,他们的遗体由上高护送到第30集团军驻地修水隆重安葬。
1941年3月,上高外围的雨丝裹着寒意。宋文华正蹲在水口墟的山神庙里,用铅笔在地图上圈出最后的阻击线。桌角的铁皮烟盒被参谋们的手肘蹭得发亮,里面的一条鸳鸯帕边角早已磨破,仍被他视若珍宝。那是第二次出川抗日前,婆娘用手帕擦了擦儿子光旭娃襁褓身上的奶味,留给宋文华的,让他想着娘俩。
“团附,日军第34师团的先头部队离下陂桥只有6里了。”通信兵说。宋文华抬头,望见庙外的石板桥在雨雾中若隐若现——那是水口墟的命脉,也是45团必须死守的线。作为团附,他不仅要带突击队,还要统筹三个营的布防,可全团加起来,能用的重武器只有两挺重机枪,子弹还得省着打。
凌晨的炮火来得比预想更凶。日军的山炮精准地砸在右翼阵地,二营的工事瞬间塌了一半。宋文华抓起老套筒往阵地冲,半路撞见抱着炸药包的新兵刘根。“团附,我怕……”娃子脸白得像纸,去年刚从军时,还是宋文华手把手教他拆手榴弹。宋文华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的伤疤——那是在修水县突围时留下的:“怕就对了,老子第一次见血也尿过裤子。但你记着,咱是川军,背后是江西的老乡,更是四川的爹娘!”
他把刘根推回战壕,自己带着警卫班往左翼补位。日军的装甲车已经碾到桥头,履带卷着泥水,像头铁兽。重机枪手老赵被流弹打穿了喉咙,血咕嘟咕嘟冒,还死死抱着枪管。宋文华接过机枪,滚烫的枪管烫得他手心冒烟,但他压着扳机没松手,直到弹链打空,才发现虎口已经被震裂。
午后,日军发起第七次冲锋。45团的伤亡过半,团长张雅韵在指挥部被炸成重伤奄奄一息,最后留下断断续续的一句话:“文华,带……带好队伍,杀鬼子,莫给川军丢……丢脸。”团长阵亡后,宋文华成了阵地上最高指挥官。他让人把团旗插在山神庙顶,扯着嗓子喊:“川军的娃,给老子顶住!让鬼子看看,咱72军新编15师的骨头,比这石桥还硬!”喊到最后,声音哑得像破锣。
黄昏时,最后的命令传来:不惜一切代价炸毁石桥,阻滞日军进攻。宋文华点了20个突击队员,全是四川老乡。他把铁皮烟盒塞进贴身口袋,又把半片鸳鸯帕分给刘根:“回去告诉家乡的人,45团没丢川军的脸。”
突击队摸过河道时,日军的机枪扫了过来。宋文华大喊一声“散开”,带着两位老兵抱着炸药包冲向桥墩。子弹钻进后背的瞬间,他看见刘根把帕子塞进嘴里,咬着牙往对岸游——那娃终于不怕了。
石桥塌的时候,雨刚好停了。老乡们后来在河底摸到块变形的铁皮,上面刻着模糊的“宋”字。没人知道这位团附的全名,只听说他是四川来的,总揣着块绣了字的帕子。直到上高会战胜利后,新编15师的战报里才记下一笔:“45团团长张雅韵、团附宋文华,率部殉国于水口墟,阻敌三日,功不可没。”
而那半片鸳鸯帕,多年后被刘根带回了家乡。老人总对着帕子念叨:“团附,光旭娃还在,咱川军出川抗日,就是想后代过上和平幸福的日子,值了!”
(注:新中国成立后,宋文华、张雅韵先后被民政部追授革命烈士和抗战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