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官道,自铜鼓县温泉镇石桥村往西南逶迤前行。平畴、田舍向后退去,官道一头扎进一片茫茫的大山中。道路沿溪上行,来到峡谷中一个人称金锡的小村。金锡村(组)是一块四面环山的狭长又平坦的谷地。过了金锡,官道便开始弯弯绕绕地爬坡,在苍翠的山林中时隐时现。待翻过海拔970米的山阳尖,就到了上庄。上庄是铜鼓最西边的村,再过去便进入湖南浏阳境内。因此,这条官道自古就是地处吴头楚尾的铜鼓往来湘赣两省的古驿道。
金锡村(组)又分为上金锡和下金锡。大致以金锡禅院和龙王桥为界。仙女桥在上金锡,是官道旁边一座非常普通的石拱桥。从山里奔腾至此的一股溪涧,分割了谷地两边,也让高耸入云的检背山与山阳尖两山隔谷对峙又相互守望。
如果无人指认,游人很容易错过仙女桥。它实在是太普通了,是乡间村落里随处可见的单拱石桥。桥长十米,宽五米。桥高约八米左右,由花岗岩石和大矶石垒砌而成。桥不大,却颇有点历史。始建于清初,同治年间重修。历经数百年的风雨仍稳固如初。
仙女桥广为人知,是因为一个传说。相传,重修仙女桥时,地方上的“人头子”带着几个石匠正将完工的石桥做最后的修整。这时,桥对岸,一个妇人抱着小孩施施然走近,想要过桥。众人慌忙拦住。新桥完工,第二天还要等金锡寺的和尚来开光祈福。再说妇人第一个过新桥,不吉利。这自然是迷信,但民间却有这个传统。可妇人坚持要过桥。于是,“人头子”便问妇人,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回答得好,可以过桥。妇人张嘴就应道:“家住长沙云外村,今往万载去探亲。道经千秋来到此,让我过桥奔前程。”
众人一听,这可了不得。这四句诗不仅交代了来处和去处,千秋是浏阳的一个地名,万载是邻县的县名。诗中暗含着“千秋万载”的吉祥话语。无论是对一座新桥,还是对这片土地及土地上的人都是深厚的祝福。“人头子”心悦诚服,便请妇人过桥。说也神奇,妇人抱小儿翩然而过,刚过桥,人便倏忽不见了。
人们这才意识到碰见神仙了。为了纪念这次偶遇,当地人在官道边修建了一座仙女庙,就在仙女桥的桥头对过。仙女庙规模不大,一进结构,庙内有天井采光。正厅的神龛上供着几尊神,其中就有一尊抱着孩子的仙女。
仙女桥曾名为“玉闸桥”。溪涧之水自上往下流,经过桥洞,轰然落入水潭,银瀑飞泻。中间又被几块乱石撕成几条白练,飞珠溅玉。因水如玉,形如闸。故唤作玉闸桥。也算是吾乡的一处胜景。这一切都因仙女的降临而改变。一座普普通通的石拱桥在漫长的岁月中修成正果,成为传奇。
金锡这个地名也是颇有来历。据村里老人回忆,这个地方原称竹筱下。相传唐朝天宝年间,九华山的惠通和尚带着两个弟子行脚江湖,云游四海。这日,他们正由湘入赣来到竹筱下这个地方。连日翻山越岭,风尘仆仆,人困马乏,要找一处村舍落脚歇息。当时,惠通抬眼四顾,发现此处果然是块风水宝地。四周的高山围着一块平地,犹如莲花坐基,是参禅拜佛的好地方。可此处风俗民情如何呢?
村里人远远望见,从山上下来三个行脚僧,年老的拄着锡杖,后面跟着两个徒弟,一个是跛子,一个是瞎子。三个人鹑衣鹄面,衣衫褴褛,形同乞丐。即便如此,村里人还是以礼相待,为三人提供食宿方便。感激此地民风淳朴,又在村人的恳求下,惠通和尚便决定在此修建佛寺。只见他将手中锡杖望空一抛,锡杖在空中发出金光,耀人眼目,盘旋良久,然后坠地。众人遂在金锡落地之处,修建佛寺,取名“金锡寺”。神奇的是,寺庙建好后,惠通和尚的两个弟子,一个腿不跛了,另一个眼也不瞎了,恢复了佛门弟子庄严的相貌。人们总是以貌取人,有着强烈的分别念,用佛法术语叫“着相”。而惠通和尚及弟子的示现,告诉人们,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义宁州志》记载:“武乡,金锡院。在二十二都。”虽然在历史的长河中,金锡寺历经多次焚毁和重建,但至今保留着古寺的法脉。至今,金锡寺的山门,保留着一副老联:金石补天娲皇功盖宇宙/锡杖落地弥陀普度众生。联头就是“金锡”两字。因此,此地亦改称金锡至今。金锡有了佛寺,这里的山水便有了几分禅意,有了灵动的山魂。
时光回溯。金锡有仙女的护佑,又有佛寺的加持。历史上,金锡曾名噪一时,极为繁荣。人口曾高达5000多人。金锡自古是纸业生产基地。从上庄到金锡,纸业槽口,数不胜数。当地生产的各种纸,如火纸、花笺、表芯、谷皮、土棉纸等,远销省内外。一时,天南地北的商贩云集于此。随着贸易市场的扩大,贩夫走南闯北,走卒也有脚钱可赚。因此,墟市繁华,人烟密集。明朝时,金锡曾有“小南京”之称。南京曾为明朝都城,以此相喻,可见当年金锡之盛。
从仙女桥往上庄方向,行二里地,便是刘氏的祖屋——石花屋场。刘氏一脉是清初自福建倒迁入赣的客家人。石花屋场是典型的赣西北客家的房屋格局,门前是晒坪,房屋是土墙青瓦,一进两厢房的主体结构。不同的是,晒坪上有旗杆石,大门上有木匾,上书“经传上舍”。这说明刘氏祖上出过人物。《义宁州志》记载:“清同治癸酉年间,刘敬修,字成进,号兰亭,武乡怀远人,拔贡。”贡就是贡生。刘敬修曾任湖南长潭县令。说明刘氏先祖一直秉持着客家人“耕读传家”的传统。这是客家文化最重要的特征。有生计,能立身。
今天的石花屋场已成为红色历史文物保护点。它是秋收起义部队的接待站。1927年9月,毛泽东亲自领导的秋收起义,在铜鼓县城誓师后,便率领部队从金锡这条官道去攻打浏阳的白沙。路过石花屋场时,刘氏家族和革命群众在此劳军。因此,如今的石花屋场开辟成了一个红色景点。屋内有当年慰劳红军的两只木水桶。当年刘家人挑着茶水、稀饭等在路边迎送红军。只是这两只木水桶是仿制品,真正的原物收藏在铜鼓县秋收起义纪念馆。屋后还有一泓山泉,红军战士在此喝过泉水,称为“红军泉”。
大革命时期,就是老表口中的“红白相争”时期,刘家出过两位著名的革命先烈。一位叫刘志先,一位叫刘祖益。刘志先是当年纸业工会的领导人。当时金锡纸工会是宜春市最早成立的工会组织。这两位先烈是共金锡黄草源刘氏荣禄公祖堂同一个房头的叔侄关系。当年,革命者勇敢地走出家族的小圈子,发现了伟大的目标和真正的人生意义,义无反顾地投身于革命的洪流。最后,叔侄俩在同一年牺牲,为革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近年来,随着农村人居环境整治和乡村振兴的进程,金锡变得更加有魅力。古老的村落,一经收拾,散发出一种古朴宁静的气息。秉持着县政府“生态立县”的理念,金锡的村民也积极行动起来。他们成立了民间乡村振兴理事会,大家共同捐资,整治村容村貌和旅游景点,修建公厕、停车场和供人歇脚的凉亭等公共设施,大力发展乡村旅游。金锡,有山好水美的自然风光,又有深厚的历史人文积淀和众多的红色景点,如今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游客到此休闲观光。
如果你有机会去铜鼓,不妨去探访一下大山里的金锡。这里溪水潺潺、古桥静卧,每一块石头都在诉说着令人难忘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