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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30
星期二
当前报纸名称:上饶日报

青山儒雅

日期: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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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3版       上一篇    下一篇

曹华富

就算冬天举着再锋利的推剪,也无法剪去这满山的绿意。季风掠过怀玉山脉时,都会在岩坞头的褶皱里,留下诗意的停顿。

宗儒林场不复存在,但这里还有几户人居住,他们是伐木的老工人,如今成了植树护林的坚守者。一排平房虽然进行了整修,但还保留着当年对深山的依恋。前面原本用来堆放木材的一千多平方米场地,三分之二种了树,三分之一是水泥地,除了车道和停车场,角角落落都晒着这几户人家秋天的收获,南瓜干、红薯条,稻谷和茶籽。

我们进入新发现的溶洞,头灯的光束刺破亘古黑暗的瞬间,亿万年的时光忽然有了具象。石幔如凝固的飞瀑倾泻而下,褶皱纹路间沉淀着孔雀蓝的铜锈;石笋与钟乳在穹顶相望,只差半寸就能完成跨越时空的吻合。同行的金玉忙着拍照:快看,这个是“神龟探海”,这个是“白马出水”,这个是“村姑酒肆”。这个像什么?还有那个。我、健平、里凤也都开启联想,“待峰归巢”“得道鹦鹉”“灵鹫展翅”“企鹅晒日”。健平抬头发现头顶有一幅星图,与宋代《天文图碑》的星宿位置暗合。最奇的是右侧石壁上天然形成的“书卷纹”,层层叠叠的沉积岩页中,竟嵌着石英丝缕,灯光扫过似字迹隐隐浮现。

洞窟深处,钟乳石正以千年一瞬的耐心谱写乐曲。凝露沿石笋滑落,滴落时溅起冰晶碎裂的颤音,这微响在穹顶蛛网状的裂隙间折返,化作水晶的余韵,在蝙蝠遗落的绒羽下编织出丝绸般的和声。声音极小,恐怕只有心静如水的人才能听到。

我们沿台阶下到目前的洞底,突然进入开阔的穹窿。洞顶倒悬着成千上万的蝙蝠,翼膜在气流中微微震颤,仿佛悬空的经幡。岩隙传来细微的呜咽,似洞箫又似陶埙。

岩坞头虽然只有936米的海拔,但已知的溶洞就有5处,没有一处探到暗河。岩坞头到底有多少溶洞,溶洞到底有多深,目前还是一个谜。

我们出了溶洞,沿游步道向山上再行近五百米,来到山腰处“大岩”。洞口就有块“晒书岩”,传说是程端蒙在此讲学晾晒典籍之处。程端蒙(1145-1191年),字正思,今新岗山镇新建村人,南宋明贤。曾两度中举,补太学生。他是朱熹高足,受教多年,独得其宗。时禁理学,端蒙参加会试时,极力维护朱子学说,反对诽谤朱熹,并愤然离场,潜心研究、弘扬理学,颇有建树。县人奉程端蒙和董铢、王过为德兴“三贤”,著述有《性理字训》《毓蒙明训》《学则》等。

王姓由唐代迁至现宗儒所辖的章坑,宋代“百三公”迁至宗儒龙畈(现宗儒村所在地)。村民口中的“百三公”,自是穷得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数字代号。他把家从章坑迁到这里,得到这片宝地的接纳和滋养,逐步兴旺起来。人口的增长,物质的保障之后,便很快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于是乎耕读之风兴起,全村随处都可以听到琅琅书声。

宗儒距德兴市区57公里,距李宅乡政府7公里,是个“没有出路的死胡同”。王氏祖先找到了读书这条最好的出路。难怪,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村,会走出12名进士、百余名举人。说起这些进士,周小平可谓如数家珍:王时奇,宋绍兴12年进士;王与权,庆元二年进士;王闻一,嘉定元年进士;王与钧,宝庆二年进士。

我在村史馆看见半截断裂的许多记载耕读的碑文,裂痕里竟钻出株倔强的蕨草。

深冬的阳光将青石巷酿成酒曲,发酵出书卷特有的沉香。坐在门前剥茶籽蒲的王老汉放下手中的活,随手用茶籽蒲在水泥地上写出“崇文礼、尚儒学”六个字,为我们解说,这是“宗儒”两字的来由。我问他,这是什么时候定的村名,是谁取的。他摇了摇头,无据可考。

那时虽是深冬,但还是有不少虫鸣在溪涧的和声里,渗透着“儒雅”的真意。蟋蟀在石臼里磨翅,奏的是《幽兰操》的调;猫头鹰在古柏上低啸,押的是《离骚》的韵。

这样儒雅的青山,万籁之声,文脉穿过骨髓之声,值得我百听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