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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6
星期五
当前报纸名称:上饶日报

好竹连山觉笋香

日期: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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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3版       上一篇    下一篇

石礼玉

在江南,山多必产竹,竹多必有笋。老家铅山亦如此。

食笋,是江南所有人的常态:乡间田野,朝堂贵胄,无不存在。清代李渔说:“论蔬食之美者,曰清,曰洁,曰芳馥,曰松脆而已矣。不知其至美所在,能居肉食之上者,只一字之鲜。”由之,笋可由以上几点,按他认为对笋最高的吃法,“白煮俟熟,略加酱油。从来至美之物,皆利于孤行,此类是也。”此说法也并非没有根据。江浙一带有一道流传至今的名菜,叫“腌笃鲜”。每年二月春笋上市,用鲜肉、咸肉与之一起炖汤。腌笃加鲜笃,加春笋馨香,炖到汤汁浓白、香味醇厚,一揭锅盖,香飘四溢,闻之口涎垂胸,食之大快朵颐。

然此中食法,只李渔个人偏好。依我之见,笋之食法,无定规无约束,爱怎么吃就怎么吃,想怎样食就怎样食。笋可百搭,煎炒煮炸,配食千百,无不宜者。论形,可切块、切丁、切片、切丝,甚或与肉鱼成糜,亦无有不可。论配料或独立,均无不可——冬笋炒咸肉、冬笋煨狗肉、春笋炒三鲜,何减鲜味?

春笋上市,正值鱼肥酒老。春节刚过,满缸腌味。清明前后,笋正旺盛,上山挖掘,堆盈半厨。小时最简便的办法,取腌菜水、咸萝卜水,剁笋为块,合大锅细火慢煮,熟时称“熬笋”,既酸且鲜。无事时用手撮起一块,待客时亦可上于桌面。吃多了,颇有点上火,对镜一照,连舌苔也变得黑色。配炒时,红锅(不下油)净炒,祛除过分的鲜味,铲起备用;下主料,翻炒之;后入笋,只增鲜,倒也不夺主料味道。

笋丰未食,采撷山下,清水煮熟,就日晾晒,又可制成笋干。在老家,有明笋、火笋、咸笋干之分,明笋即日就脱水晒成干片,对日呈琥珀色。火笋则上火蒸烤,干燥水分,有烟斗气息。咸笋干切成小块,撒盐煮熟,晒干即成。笋干在北菜配料中,称“玉兰片”,取之对光呈半透明状,名字倒也取得很美。常见配以海参、水发墨鱼片等。而咸笋干最宜烧五花肉,适当加入点梅干菜,油滋满碗,久经不坏,记得小时家中常备蓄以待客。

至于竹或笋被赋予的文化意义,那就更无法描述了。“岁寒三友(或四友)”,颠来倒去的,似乎都少不得一个“竹”字。苏东坡无疑是爱竹达人,曾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东坡表弟文与可擅画墨竹,有名当时,东坡曾以此为话题,经常与这位表弟开些小玩笑。林洪的《山家清供》中,就将笋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傍林鲜”,并引了东坡与可的一段往来趣话。其实东坡自己也是善画竹的,留存后世仅有的几幅画,有一幅便是《墨竹图》,枝繁叶茂,构图饱满,生机勃勃,野趣横生。

竹在北方也是有的。

去年到河南云台山,除了红石大峡谷,亦得知此地为“竹林七贤”的隐居地,亦为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的发源地。如若北地无竹,“七贤”隐于杂林不成?隐倒也可以隐,比如处终南红叶芦室、深川谿壑之中,但相较于竹林,少了点文化的韵味。文与可被调陕西洋州,陕西也为北地,称竹为“筼筜”。或许唐宋时北地气候较今更加温暖湿润吧,毕竟一千余年了,事时易变,沧海桑田,什么都在发生。

近日,亲家翁从太源快递给我一包笋衣,干货,真空包装,开袋以水发之,浸泡一夜,次日以五花肉红烧,油浸鲜呈,漫于口舌,似又现家乡鲜笋初芽、杜鹃满山之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