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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6
星期五
当前报纸名称:上饶日报

夕阳落进村庄

日期: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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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3版       上一篇    下一篇

咏梅

滚烫的太阳在德兴西南乡逼仄的山间谷地里,弯弯绕绕地寻找出路,绕过无数匍匐的丘陵后,总在傍晚时分,“摸”进我的村庄。

夕阳“蹲”在古老樟树繁茂的枝丫间隙,在那里慢慢地烧结熔化,褪成暗沉的金色。这时,白色的凉气才从长乐河及村外的田野上蒸腾起来,按捺着性子缓缓压向村庄。

我赶忙从丘陵上的公路拐进村庄的土路。眼前是一条机耕道,路面铺陈着长乐河里运来的大小各异的卵石。随便拾起一块,都裹挟着亿万年的时光。卵石被雨水冲洗过,被烈日暴晒过,被顽童们踢打过,被讲蛮劲的农夫和桀骜不驯的水牛或黄牛践踏过,被运肥料和粮食的拖拉机或独轮车轧过。农忙时节一过,机耕道上的卵石又会被肆意生长的地筋草蒙蔽,不再有一丝露脸的机会。然而卵石们宠辱不惊惯了,光滑的照旧光滑,粗砺的照旧粗砺,就算面对温柔夕阳的劝慰,也不愿再作一点点改变。它们只是静静地听着草窠子和杂灌林里的鸟和虫子们唱歌。

灰扑扑的野鸡会突然从草窠子里“咕咕咕”地窜出来,总用以头抢地的奇怪姿势跑到机耕道上来啄食昆虫。野兔像一粒子弹,“唰”地一声从草窠子里射出来,竖着机警的长耳朵在机耕道上怔了一会,然后跌跌撞撞地向田野奔去。

机耕道两旁弥漫着田野的碧绿。夕阳下的泥土闪现出农夫黝黑的肤色。水鸡正嘟囔着求偶。凉爽的蛙声,带着禾苗拔节的清香贴在人的皮肤上,湿漉漉的。沟渠里的水从长乐安河里引来,水流却被农夫约束得服服帖帖,小心翼翼地蹚进每块稻田的豁口。沟渠里那些无数的生灵,无数的故事,却逃过了农夫的管束,只管纵情庆幸地鼓噪,仿佛在赶赴一场不容我参与的盛会。碧绿的狐尾藻间隙里,田螺正张开吸口,胆怯地试探出灰色的触角。菖蒲的扁叶下,盘踞着的青蛙正瞪着眼鼓着腮帮,厉声质问我这个不速的来客。茭白长剑一样的叶片上,青色的蝗虫沙沙地摩挲着翅膀,跃跃欲试地要与我决斗。红蜻蜓踮起脚尖,正在荷花苞上捋着晒蔫的胡须,倚老卖老地打算找我讲理。

我不止一次地想起,那无数个弥漫着乳白色晨雾的清晨,我跟父亲来田间守水。天光透亮,沟渠里水透亮,水流声也透亮。天上的星星都扑簌簌地落在了禾叶上,化成的露珠也很透亮。碧绿透亮的世界里,稻田的上空竟然也飞着数不清的红蜻蜓。看见这奇景,我总会拍手唱起歌来:

红蜻蜓,白蜻蜓,

飞来飞去飞到外婆门口过。

外婆叫我歇,我不歇。

我要回家学打铁。

打把剪,送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