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 者 吴向正
通讯员 娄 荐
9月，广州的风带着热情和希望。36岁的宁波无臂青年屠欢杰，站上了第十二届全国残疾人运动会的跆拳道赛场。他神情专注，赤足立于赛垫上——这双脚曾握笔参加高考，曾持竿垂钓碧溪，如今将向金牌发起冲击。
他的身躯微微前倾，如一张蓄势待发的弓。眼见对手攻势袭来，电光石火间，他侧身、抬腿、格挡、反击，脚背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精准得分。最终，他勇夺K44级别男子70公斤级金牌。
赛后，这个无臂青年平静却有力地说：“无论赛场还是人生，我都要‘拼一把’！”
今年12月3日是第34个国际残疾人日，此前一天，记者在宁海县残联如约与屠欢杰见面。眼前的他，中等个子，戴着眼镜，身板结实，但是双袖下垂，袖管空空。我俩用拥抱来代替“握手”。
然后，屠欢杰坐在椅子上，高高抬起右脚，用脚趾夹笔，给记者签名，动作舒缓而沉稳。他的人生故事，仿佛就是一部用双脚写就的传奇。
A
一场意外失去双臂，重新学习生活技能
1989年，屠欢杰出生于宁海县西店镇石孔村，孩提时代的他，和其他孩子一般过得无忧无虑。
命运的转折出现在1997年12月10日。那一天，屠欢杰和两个小朋友在一家工厂里玩耍，不慎把玩具卡在了阳台的变压器上。正当屠欢杰爬上变压器去捡玩具时，一道电流瞬间将其击昏，双臂严重碳化。经历三次手术后，他的命保住了，却也永远失去了双臂。
在父母的激励下，年仅8岁的屠欢杰开始以脚代手，重新学习生活技能。
先是尝试着用脚趾夹笔。一开始怎么也用不上劲，趾间的笔老是掉下来，他就咬着牙自己用脚捡。慢慢地，屠欢杰能用脚趾稳稳地夹住笔了，他又开始练习写字，用左脚紧紧按住本子，右脚脚趾夹着笔写。由于脚趾的感觉迟钝，双眼与脚的距离又远，写出来的字老是歪歪扭扭，难以辨认，加上用力不均，经常纸破笔折。
冬天时，屠欢杰赤着脚练，没一会儿，脚趾就冻得失去知觉。但他每天都坚持练上几个小时，半年过后，他的字已经写得很工整了。
日常生活中，屠欢杰也动了不少脑筋：他用脚把衣服撑起来，再把头钻进去，学着穿衣；用脚趾夹着牙刷，伸到嘴边，尝试刷牙；就连吃饭，他也是用脚夹着调羹“自力更生”……每取得一点进步，他都会高兴不已。
因为老是弯腰，导致腰肌劳损，屠欢杰的腰经常直不起来，小学时有人戏称他“小老头”。看到父母为他的遭遇黯然神伤时，屠欢杰反而会宽慰父母：“爸爸妈妈，别伤心，我会好的！”
B
一张特殊的课桌，伴其完成十年学业
1999年1月，屠欢杰重新回到学校。班里最后一排也多了张特殊的课桌，没有桌面，却有个很大的桌底。这是父亲为其特制的，伴随其完成了十年学业。
重回学校后，同学和老师都向欢杰伸出了援助之手。雨天路滑，同学会打着伞，把他送到家门口；放学时，大家争着替他背书包；课程落下了，同学主动帮他补课；踢球时，小伙伴也会拉上他一起去。
班主任杨老师很关心屠欢杰。他发现小欢杰好几次在课堂上跃跃欲试想发言，却羞于“举脚”。为了鼓励小欢杰，杨老师让他想发言时就用脚夹着笔轻轻示意一下。从那以后，课堂上经常能看到屠欢杰踊跃发言。
在自己的努力和老师同学的帮助下，屠欢杰又成了同龄人中的“佼佼者”。2006年，他带着特制的课桌参加中考，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宁海中学；2009年高考，他取得理科639分的高分，超过当年本科第一批录取分数线34分，考入宁波大学。
宁波大学破例为他安排单人宿舍，定制座椅。开学典礼上，校领导为他佩戴校徽。大学期间，他获得了宁波市高校大学生励志标兵、自强之星等称号，并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大学毕业后，屠欢杰面临找工作的难题。“投出许多求职信，都石沉大海。”屠欢杰说，“这可能是我最难的一段时间。”
然而，屠欢杰没有气馁，他决心再“拼一把”。他与大学同学一起开甜品店，参加励志巡回演讲，用自己的经历激励他人，也从中进一步获取生活的勇气和力量。
2017年，在朋友的帮助下，屠欢杰在西店镇开办了一家名为“圣杰印务”的小工厂，主营说明书、标签等印刷业务。通过不断努力，小工厂的业务量不断增加，目前还聘用了5名员工，大家齐心协力，争取把业务做得更大更好。
C
竞技体育，成为他挑战极限的新战场
人生路上，屠欢杰以脚代手，砥砺前行。身体的残缺，从未影响他生命的广度。
钓鱼是他的一大兴趣爱好。他经常在工作之余，与朋友一起或独自一人出门钓鱼。他甚至开发出独特的垂钓技能，用脚熟练操控鱼竿，曾钓起10公斤重的大鱼。在宁静的水边，他用自己的耐心、坚持，体会生命中拼搏的力量。
竞技体育，成为他挑战极限的新战场。早在2006年，少年屠欢杰就在市残运会田径赛上崭露头角，勇夺100米、200米和跳远3枚金牌。这份拼搏和韧性，悄然为他的运动生涯埋下伏笔。
今年6月，经市、县残联推荐，省残疾人跆拳道项目负责人来电询问屠欢杰是否愿意参加跆拳道项目集训，并邀请他到杭州见面商谈。虽然曾顾虑自己“已经36岁，体能不占优势”，可是见面后，教练的一番话给了他信心：他的双脚非常灵活，而且爆发力很强，适合练习跆拳道。
于是，屠欢杰留在杭州，参加了每天五六个小时、连续几个月的全封闭训练。从体能训练开始，到跆拳道的基础动作、技能和战术，训练过程充满艰辛和挑战。
“曾经肌肉拉伤，脚踝受伤，参加5000米长跑训练时更是练到想吐。”屠欢杰说，“有一名队员中途退训了，虽然我的年龄在队里算是偏大的，但能咬牙坚持。”
屠欢杰身体素质总体不错，但要从零基础开始学习跆拳道，对他来说仍是极大的考验。这是一项极度依赖腿部技术与核心平衡的运动，没有手臂维持稳定，没有拳法辅助进攻，他必须将双脚的功能开发到极致：移动、支撑、防御、攻击，全靠一双脚。
训练馆里，汗水无数次浸透道服。他琢磨如何利用身体重心的瞬间转换制造攻击机会，如何用腰腹核心力量弥补无臂的失衡。他的脚，不再是代偿性的工具，而是要变成锋利的武器和坚固的盾牌。
终于，他站上了第十二届全国残运会的决赛场。对手中，有几位参加跆拳道训练已有好几年。面对强敌，他全神贯注。对手的每一次试探，都被他灵活的步伐化解；每一次猛攻，都被他巧妙的格挡或闪避接下。在决赛的加时赛上，他捕捉到对方瞬间的破绽，利用迅如闪电的一踢，直击得分部位，此时全场沸腾！
金牌，是对他日夜拼搏的最好加冕。“做最坏的打算，尽最大的努力！”他说，“不管输赢，只想拼一把！”
摘取金牌，回到宁海西店，屠欢杰又开始打理他的小工厂。下一步，除了经营好已有的印刷业务，他还打算往自媒体方向发展，并利用自媒体等手段为助残工作出力。
就在上个月，屠欢杰又迎来了人生的大喜事：与心爱的姑娘喜结连理，共同迈入婚姻的殿堂。
采访接近尾声时，屠欢杰想通过记者之笔告诉残疾朋友：在生活中，要保持一颗平常心，每个人身上都有闪光点，不要自卑，要勇敢面对，顽强拼搏；要充满自信，同时量力而行；要把握方向，找对方法，坚持不懈，总会获得属于自己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