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忠场
汪曾祺将儿时在高邮街头所见的熏烧摊及其摊主,化作小说《异秉》中的鲜活形象。王二凭借勤思与勤勉把生意做活做旺,当被相邀说出“异秉”后,保全堂的伙计也去检验和追随所谓的异秉。陶先生与陈相公躲在茅房里验证奇迹的荒诞场景,如一面镜子,照见世人对“天赋异秉”的执念。汪曾祺笔下主人公的“异秉”,实则是“自我赋能”的外衣:人生从没有坐享其成的奇迹,唯有自我赋能方能生活自在、财务自由、行稳致远。
王二是靠天赋异秉成就自己的吗?显然不是。他没有与生俱来的过人禀赋,也未曾得到天命眷顾的“天赋种子”。自踏上熏烧营生之路,王二便始终在自我赋能、自我提升中精进:一是在思考上用功。他深谙“诚信为本、敬畏规则、以‘义’立商”等生财之道,在乱世中坚守“薄利多销”的底线;懂得审时度势增添新菜品、扩张铺面,还到书场中吸取他人的智慧,为经营注入多元思路。二是在眼力上用功。王二时时寻觅商机,处处留心生意细节,选材坚持地道新鲜,新增“桃花鵽”、五香兔肉等新品,开拓生意,香气四溢。三是在服务上用功。他租下源昌烟店半间铺面,终结了顾客雨中等候的窘境;熟记每位常客的喜好与口味,让客人进店便有归家般的亲切;想方设法了解客户的喜怒哀乐、饮食需求,拉近和消费者的距离。四是在和气上用功。对外秉持和气生财之道,将熏烧风味做特、服务做优;对内则营造静穆和谐的氛围,全家上阵,各司其职:他本人统筹内外,“拿了刀不停地切,很少有歇一歇的时候”;媳妇操持磨豆腐、烧火、针线活等家务;儿子读书之余帮忙记账,女儿则负责放驴与杂活。这些实打实的深耕与精进,便是王二真正的“异秉”。当同街一些熏烧摊经营惨淡、歇业离场时,王二的生意却越做越红火:从两张大凳、玻璃匣的小摊,到拥有独立门店,新添拉磨的驴子,用上了钱庄才有的汽灯,品牌越做越响,生活越来越好。
陶先生、陈相公等人目睹王二凭勤劳发达,却相信所谓异秉,并期盼自己也拥有这般“天赋”。汪曾祺对社会底层小人物渴望“天赋异禀”的心态,饱含同情与怜悯,更有深层的期许,希望他们能向王二看齐:通过自我赋能,精进手艺,练就安身立命的“一招鲜”、多面手。
陶先生与陈相公的焦虑,在当下有了现代版。如今,少数人执着于“天赋异秉”的幻想,期盼一步登天;或以“等靠要”的心态消极度日,指望形势陡变,地冒岗位、天掉馅饼。他们中有人躺平抱怨,将同事的晋升归咎于“运气好”“有背景”,将自己的职场瓶颈、降薪失业归结为“没天赋”“缺资源”。殊不知,王二的成功与当代有些人光鲜成就的背后,从来都是“自赋”的日积月累,而非天赋的一蹴而就。
天赋中常伴有“自赋”,没有“自赋”加持,再强的天赋也会枯寂。天赋不如“自赋”,“自赋”胜于天赋。面对行业转型、技术转轨、减薪和失业焦虑,与其寄望于“天赋”带来的侥幸,不如主动“自赋”求变。像王二那样“笨鸟先飞”:别人敷衍了事的工作,你多花心思琢磨优化;别人下班就躺平刷手机,你利用碎片时间学习新技能。经过深入思索、刻苦学习、反复锤炼、自我赋能,终将获得才干、经验和人脉,资源就会向你富集,运气就会向你黏附,成功的人生就会不断地向你迈近。天赋是偶然的馈赠,自赋才是人生的常态。王二的故事印证了:没有谁的成功凭空而来,那些被我们误读为“异秉”的特质,不过是“自赋”能量的彰显。当陶先生与陈相公还在茅房里徒劳寻找“异秉”时,王二早已在案板前以刀为笔,书写着自己的人生篇章。汪曾祺用冲淡的笔墨、日常的实例告诉我们:生活难有什么神奇配方、天赐异秉,最可靠的“异秉”,是把日子过扎实的勇气,把事情做细致的耐心,以及在岁月中持续自我赋能的坚持。天赋或许能决定人生的起点,但“自赋”才能定义人生的高度和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