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周诗浩呼和浩特报道
“人类思想的原创时代早已终结,当今作家若以思想家自居,想给别人点燃指路明灯,不是自作多情,就是自命高明,这是很可笑的事。”
28日,由湖南文艺出版社、湖南省新华书店主办,内蒙古新华发行集团承办,“世俗生活,有情人间——王跃文读者签售会”在内蒙古国际会展中心举行,作家王跃文向读者分享了自己的文学创作历程,谈及自己对于文学的思考时如此感慨道。
当日下午,活动举办场地,不少读者手捧《家山》《大清相国》等作品静候开场,眼中满是期待。王跃文一入场,便引来阵阵掌声,这场跨越地域的文学相遇,顷刻间点燃了塞北秋日的阅读热情。王跃文说道:“我自己非常热爱这片土地,喜爱这里广袤的草原、奔腾的骏马、飞翔的雄鹰、漫山遍野的羊群,特别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各民族人民。”
文学之思
“回到生活本身,用文学之眼去打量”
笔耕不辍三十余年,作家王跃文以其深沉的现实主义笔触和不断拓展的创作维度,在中国文坛留下了独特而深刻的印记。
回首创作之路,王跃文坦言,自己所走的是一条沉潜的现实主义文学创作之路,“这份坚持源于对脚下这片土地、对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最深沉的爱”。正是这份热爱,让他始终以关怀与善意的笔触,描摹真实的人生世相。他将自己的写作视为一种使命:“文学可以表现恶,但它的精神内核必须是善。我愿用笔揭示生活真相,究其所源,最终传递对人性深处的关怀与悲悯。”
从《国画》《大清相国》到《家山》,王跃文的小说塑造了丰富的人物形象,既有《国画》《梅次故事》《苍黄》《朝夕之间》这类小说里穿透现实中复杂与晦暗一面的众生相,也有《大清相国》中堪称知识分子理想人格典范的一代相国,以及《家山》中平凡却有着我们民族传统中一切良善品格的沙湾百姓。在王跃文看来,真正的好作品“首先它是真的,甚至比现实还真”,是经过提炼后呈现出的“一种本质上的真”。这份对“真”的执着追求,让他的作品始终扎根生活,又闪耀着理想主义的光芒。“我们过去脑子里的历史多是概念化的,当我们回到生活本身,用文学之眼去打量就会有新的认知。历史是不断更替和更新的过程,却又是持续继承和延续的过程。变和不变是辩证的,而其中有很多恒定价值是不会变的。”
王跃文还谈到,真诚的文学是充满魅力的。“它不是说教和灌输,而是真实地描摹人活过的样子,真实地再现发生过的人间场景。”对于自己笔下的人物,不论是“明亮的或是灰暗的”,王跃文说,自己想做的都只是“究其所源,揭示生活真相,竭力追求生活真实、理想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完美结合”。
乡土之情
“源自土地和生活本身的叙事,充满未经雕琢的原始生命力”
“在文学的道路上走下来,我越来越觉得中国文学对自己的滋养深厚。我的小说,从字词选择,到语法习惯、修辞风格、意境营造、结构方式,都是中国小说的样子。我也很爱欧美文学和日本文学,但落笔写作仍是中国文学的腔调。《家山》便是中国文学的样子。”在王跃文看来,乡村是最大意义上的中国,真正中国传统文化的根脉也在乡村,“文学表现好了广大乡村,就真正表现好了中国和中国人。”
王跃文还重新审视和领悟家乡充满灵性的山水风物,含蓄敦厚的情感方式,质朴纯真的人情人性,重义轻利的乡村伦理,这一切都被他写进了小说《家山》中。“所以这个小说创作过程中,我刻意要回到原生态,回到日常,回到真实的生活本身,呈现一部我所熟悉的社会生活史、乡村民俗史,同时也是一个时代的变迁史,用一个乡村去展示一个时代的风云际会、一个民族的生生不息。”
王跃文还谈到,一个人受地域文化的影响是必然的、无形的,很多时候是不知不觉的。“湖南作家我最爱沈从文,我读过他写的每一个字。我的文学故乡就是溆浦,确切地说就是生养我的村庄漫水。我自小生活在那里,听说过很多真实故事,都是很具文学性的。”
王跃文分享说,家乡人的说话方式尤其具有文学性。“我听村里很多人说话,开口就是文学表达,他们讲述一个平常故事,都是连带人物形象描述、情节交代和细节刻画的,绘声绘色、生动鲜活。”他感慨道,这种源自土地和生活本身的叙事,充满着未经雕琢的原始力量和生命力。“他们不是在‘创作’,而是在呼吸,语言就像他们田里的庄稼,自然地生长出来。”
人性之美
“我们无法发明新的思想,但永远可以更真诚、更深刻地表现人”
“任何文化背景下的文学都先在一个‘情’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这是中国古人谈艺术的经典之句,可以推而广之到一切文学艺术。”在王跃文创作出的不同时代、不同背景的故事里,动情的不只有他笔下那些活在一个个故事中的小人物,还有无数读者的灵魂也产生着共鸣。
有读者表示《国画》这本书伴随着他从读书到工作,常读常新;有人评论说三读《大清相国》仍觉得“难以消受”,感叹作家笔下“人生厚重”;针对《家山》这类有着深厚乡土情怀的小说,曾有一位“90后”读者表示他从中读到了自己的文化来路,说他这代人就是传统的延续。
王跃文自己说:“人类自有文学以来,所有作家的一切努力,都在做两件事:表达情感,传递价值。”二三十年来,他用文字与读者不断进行着超越时空的对话,这条沉潜的现实主义之路见证了文学不熄的光亮。
从1999年那部描摹时代众生相的《国画》开始,王跃文就以他敏锐的洞察力和饱含温度的笔触,为我们展开了一幅幅波澜壮阔又细腻入微的“人间世相图”。他笔下的人物,构成了一幅生动的中国社会百态图景,他们深深扎根于这片土地,感受着最真实的喜怒哀乐、挣扎与坚守。从《梅次故事》《苍黄》到《大清相国》,再到深情回望故土的《家山》,王跃文始终在世俗的日常里挖掘人性的深度,在纷繁的世情中传递人间的暖意。“我写的是我们身边的故事,探讨的是我们共同面对的困惑与希望。”
王跃文还直言,人类科学技术必然会更加迅猛地发展,甚至会朝着今天的人们难以预料的方向飞速发展。“但人类在人文层面的思想、价值、观念、认识等早已十分成熟,很难再有革命性飞跃。可以说,人类思想的原创时代早已终结。当今作家若以思想家自居,想给别人点燃指路明灯,不是自作多情,就是自命高明,这是很可笑的事。”
王跃文总结说,一个优秀的写作者,应该沉潜下来,专注于对人的深度观察与刻画,致力于呈现生活的复杂本相与人性的微妙光谱。“我们无法发明新的思想,但永远可以更真诚、更精准、更深刻地表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