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爽
邢窑白瓷似雪,与梅花并作白纷纷;这雪又似因风起的柳絮,随着陆上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漂泊,心安处即为家。唐代文人把对邢窑白瓷的喜欢写进诗里,这些文字穿过千年时光,依旧闪着璀璨文明之光,似大唐飞来的片片雪花。
雪似梅花
如果梅花和邢窑白瓷有记忆,应不会忘记大唐玄宗时一个叫江采萍的女子。她出生于闽地莆田儒医家庭,父亲江仲逊三十多岁得此女,故对这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
史载江采萍在父亲悉心教导下,九岁时就能吟诵《诗经》里的《周南篇》和《召南篇》。她还对父亲说:“我虽然是女孩子,希望能把诵读诗书当作自己的志向。”父亲见女儿有此志向,甚是高兴,便以《诗经·召南·采苹》篇为女儿起名:“采萍”。
小采萍到豆蔻之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善吟诗作赋,通琴棋书画,自比晋朝才女谢道韫。
这个妙龄少女好淡妆素服,爱梅如狂。父亲江仲逊不惜重金,从全国各地寻来梅花,种满房前屋后。在梅花熏陶下江采萍有了梅花的气节。
有梅花气节的江采萍,被奉唐玄宗旨意出使闽粤的高力士发现,并带入长安的大明宫中。一入皇宫深似海,从此故乡遥遥,前路未知。
唐玄宗对这位妙龄少女一见倾心,或许是因为后宫佳丽个个浓妆艳抹,唯有她淡妆素服。又或许,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寻常风月,等闲谈笑,称意即相宜。
玄宗赐她东宫正一品皇妃,知她爱梅,称她为“梅妃”。还命人在其宫中种满各式梅树,并亲笔题写院中楼台为“梅阁”、花间小亭为“梅亭”。梅妃的爱梅之情,惹得唐玄宗戏称她为“梅精”。
喜欢梅花、淡妆素服,清新脱俗的她得到了唐玄宗的专宠。在此时的唐玄宗心里,后宫三千佳丽浓妆艳抹,不及梅妃的娴静素雅。
唐玄宗为了讨梅妃欢心,将类雪的邢窑白瓷定为官窑。抵达皇宫时,总第一时间送去喜欢白色的梅妃那里。梅妃与梅花与邢窑白瓷交映融合,美得一尘不染。
十年弹指一挥间,花甲之年的唐玄宗移情别恋,喜欢上了似牡丹、年仅22岁的女子杨玉环。那哒哒马蹄运送的由梅花改为荔枝。失宠的梅妃看着一树树梅花、一件件邢窑白瓷还有唐玄宗题写的“梅阁”“梅亭”黯然神伤。
她的幸与不幸似一场梦,一场关于梅花、关于邢窑白瓷的梦,醒来物犹在,人已非。
雪入大海
大唐中叶,一艘满载货物的阿拉伯商船驶入茫茫大海。该船长18米、宽约6.4米,体量并不大。是一艘用西非木材“缝”起来的船,整个船体不用一根铁钉,而是用椰壳纤维搓出来的麻绳固定船板。唐代刘恂在所撰的《岭表录异》中对这类船描述如下:“贾人船不用铁钉,只使桄榔须系缚,以橄榄糖泥之,糖干甚坚,入水如漆也”。
这艘船驶入印尼勿里洞岛爪牙附近海域时因触礁沉入海底,人与船连同货物,一沉就是一千三百多年。直到1998年被发现和打捞上来,六万七千多件瓷器里邢窑白瓷有三百多件。
新加坡“圣淘沙”机构在酒店业已故富商邱德拔的后人资助下,以3000余万美金购入;(先购买了被打捞文物的数年展览权,随后筹资购得这批贵重文物),于2005年分批完整落户新加坡亚洲文明博物馆一层。
那一件件邢窑白瓷产自今河北邢台,而后随着海上丝绸之路抵达世界各地,到一处即心安,心安处即为家。
雪凝成诗
在唐代,邢窑白瓷是文人雅士心中不能放下的“白月光”。
皮日休说邢窑白茶瓯:“圆似月魂堕,轻如云魄起。”如一轮圆月,如片片轻盈的白云,似在天上,实在人间。诗作被称为“诗圣”的杜甫,眼里的邢窑白碗轻且坚,声如鸣玉,白胜霜雪。诗曰:“大邑烧瓷轻且坚,扣如哀玉锦城传。君家白碗胜霜雪,急送茅斋也可怜”。皎然心中的邢窑白瓷是仙人的琼蕊浆,纯洁无瑕的存在。诗曰:“素瓷雪色缥沫香,何似诸仙琼蕊浆。”元稹心中的邢窑白瓷是:“雕镌荆玉盏,烘透内丘瓶。”元稹将邢窑白瓷比作一幅画、一首诗。
而唐代乐师们更是脑洞大开,找来越窑青瓷瓯和邢窑白瓷瓯共十二个,分别盛放不同量的水,然后用筷子轻轻敲击,使之发出如乐器一般的“金石之声”。
唐代段安节在《乐府杂录》中这样记载:“以越瓯、邢瓯共十二只,旋加减水于其中,以箸(筷子)击之,其音妙于方响也。”
邢窑白瓷无须颜色点染,那一抹白是留白,似一幅画卷,又似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的乐曲,也似一首首有余韵的诗。邢窑白瓷似雪,雪凝成诗,那些诗和着乐传唱到了而今。
片片来自大唐飞雪,今已安家在世界各地,这极简的白似大唐海纳百川的气象,又似一张缓缓铺开的宣纸,留白处有无尽的内容,留待后人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