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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09
星期四
当前报纸名称:黄山日报

你好,新安江

日期: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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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7版:散花坞       上一篇    下一篇

  □ 吴 炯

  你好,新安江……

  从1600多米的六股尖出发,一路奔袭,不舍昼夜;373公里的距离,繁花一路,繁华一程。当你更名为富春江时,我想,渐江和尚隔着百年与《富春山居图》也在对望,钱塘江的大潮,那是“新安在天上”的回响。

  家国情怀,爱恨情仇,柴米油盐,诗词歌赋,与这条江相伴相生,传奇在萌发,神话在流传,梦想在流淌。刘长卿说:想见新安江,扁舟一行客;范成大问“清溪可怖亦可喜,造化于人真虐戏”,朱熹曰: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黄叶共悠悠。我想说,君住新安尾,我在新安头,徽杭共一城,同饮一江水。

  一

  比例尺,1:5000,细细的蓝线,就是那小小一段,徽州境内干流长242.3公里,浙江境内干流长128公里,但是,我们皖浙两地都称呼她——母亲河。她养育了祖祖辈辈一江两岸的乡亲们,她也被世世代代的孩子们佑护着。

  江水不语,自在民心。

  让我们回溯时间的长河,做个地质时代的守望者。燕山运动(1.5亿年至6600万年前),中国东南部的中生代地质构造时期。地壳运动造就了一些山脉,也孕育着新安江的发端。新生代地质构造时期(约6600万年前至今),在新构造运动和水流侵蚀下,新安江现今的河道峡谷和流域地貌初具雏形。那是时间赋予的使命,也是自然选择的必然。

  彼时,它只是一片孤独的水域,无名无姓,譬如一朵漂泊的云。

  关于新安江的得名,学术界普遍认同其与新安郡密切相关。

  西晋太康元年(280),晋武帝司马炎改新都郡为新安郡,这条流经郡境的河流因而得名“新安江”。尽管隋朝以后,新安郡的建置屡有变更,但“新安”作为这一地区的古称,以及“新安江”作为河流的名称,一直沿用至今,成为永久的历史记忆。作为钱塘江的正源和上游,新安江最终在建德梅城与兰江汇合后称“富春江”。 

  梁武帝说,新安大好山水。

  其实,梁武帝并没有来过新安江,他只是在重臣和文友,那个时代最著名的文学家、史学家沈约一首极其著名的诗——《新安江水至清浅深见底贻京邑游好》读后所感。沈约在诗句中大加赞美新安江的清澈秀美,比如“洞澈随清浅,皎镜无冬春”“千仞写乔树,百丈见游鳞”,或让梁武帝留下深刻印象。

  千仞高崖上的秀木倒映江中,百丈水深下的游鳞清晰可见。你看,这是多么热爱这方水土,才能写就如此诗句。

  有了人,山水才有了对话。当人们盛赞“新安大好山水”之时,其实就是在歌颂新安江所孕育的一切可能与美好吧。

  二

  请让我臆想一场跨越星河的对话。

  黄昏,新安江畔,扁舟之上。

  黄公望(1269—1354),“元四家”之首,他凭栏远眺,物我两忘。此时,一道如孤松般的身影伫立其后,正是弘仁(1610—1663)。

  黄公望看着眼前的山水,眼中闪过的是熟悉与欣喜。黄公望道:此水之清,可照肺腑;此山幽静,更比富春。

  黄公望的艺术成就代表着中国山水画的一次重大转折与升华,对明清乃至近现代山水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画中之兰亭”——《富春山居图》被誉为中国山水画的巅峰巨作。他引领了“元四家”乃至整个元代绘画的审美风向,从宋代重“写实”转向元代重“写意”,明清画家几乎无人不学黄公望。

  弘仁说:长者,您气度非凡,笔下莫非有《富春山居》之气象?

  黄公望言:不承想三百年后,有人识得我黄大痴?

  弘仁说:后世学画者,无人不临《富春山居图》。先生笔下山川浑厚,草木华滋。晚生身历劫波,国破家亡,眼前之山水,冷峻、孤高。我只想写出这山石的铁骨,与先生的华滋相比,唯有极简,方能容得下这水这山。

  黄公望答:此江此山遇你,是幸事;你遇此江此山,亦是缘分,这便是你的“新安大好山水!”

  两位画坛巨擘,隔着200多年,我们给他们一个美好的邂逅。也许,AI时代的某日,他们会在我们的时空中相知相遇、惺惺相惜。让我们给未来寄予一些期许,不给历史留下遗憾。

  新安山水,迤逦连绵。

  黄公望与黄宾虹,两位艺术巨匠,相隔近六百年,却又在中国山水画的星河中交相辉映。黄公望隐居富春江畔,观察烟云变幻,黄宾虹貌写家山,参透宇宙变化,是黄公望在近现代的隔代知音和对其的伟大继承。

  新安江只是个引子,它让杭州与徽州,总因为山山水水而羁羁绊绊,却也是人文交融而历久弥新。

  三

  一滩只算一丈高,徽州真正在天上。

  新安江孕育了与藏文化、敦煌文化齐名的徽文化,这江水,就是徽州的血脉。新安画派、新安医学、新安理学、新安朴学等等,都深深烙上了新安江的图腾。八千余处物质文化遗存、千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百万件文书文献,涵盖经、史、哲、医、科、艺等诸多领域,新安与徽州一体两面,形成了一个体面的江南文化样本。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可是,徽州却在杭州的“天上”?

  我们在清初张光祁《渔梁观水》一诗中可见一斑。诗中描绘了歙县练江桃花汛的情景:暴涨乘春急,奔涛下石梁。中流谁砥柱,极目望苍茫。而李白也留下了因为访许宣平不果而醉卧碎月滩的传说……

  你看,哪有“在天上”的况味。

  深潭与浅滩,万转出新安。瀹潭、漳潭、绵潭,枇杷好吃,凶险异常;西门湾、三门湾、车轮湾,过了险滩才心安。“渐江即是浙江源,北会练江合浦口”,是的,歙县雄村浦口,真正地理意义上的新安江才诞生。

  青山不墨,绿水无弦。

  新安江打开了新的世界,把徽州从“八山一水一分田”的窘境中解放出来,那个曾困在山野褶皱里的徽州,感受到“春江水暖鸭先知”的先知先觉,仿佛天地间被遗忘的角落突然被点亮了生机。

  新安江的四季冷暖,艄公们最清楚;新安江的柔美咆哮,篙师们了然于胸。木排顺流而下,深山的良木直奔苏杭;茶船逆流而行,北纬30°的神秘送达四方。这不息的江流,托举起徽商的传奇,让“无徽不成镇”的美誉响彻烟火,通达天下。

  南宋,许了徽州一个瑰丽的梦。

  朱熹说,穷理之要,必在读书。南宋“永嘉四灵”之一的诗人赵师秀在《徽州》一诗中感慨:山绕清溪水绕城,白云碧嶂画难成。处处楼台藏野色,家家灯火读书声。

  奇山异水,天下独绝。

  周神功元年(697),武则天徙睦州州治到建德,使其成为州级行政中心,可见其在历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1957年,新安江水电站启动建设,成为名副其实的“黄金水道”,千岛湖应运而生,大放异彩。2012年,新安江作为皖浙两省的界河及连接通道,更是成为中国跨省流域生态补偿机制改革的先行者,如今更是重要的生态水源地和绿色产业基地。

  书院的朗朗书声,文人的笔墨行舟,将程朱理学的深邃、新安画派的清雅,顺着“一水拖蓝”融入徽州的每一寸肌理。新安江,是粉墙黛瓦里的书香,是牌坊祠堂间的厚重,更是徽州文化的摇篮。

  新安江,吾心安处之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