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 旭
乡村的夜晚,宁静而深邃,只有蛙声此起彼伏。
那时,乡村只有被火把照亮,才开始热闹亮堂了。
时间追溯到上个世纪70年代末,因父母下放农村,回到齐云山下,紫溪河畔的休宁县渠口乡板桥村(现属渭桥乡),一个寂静的小山村。
山村是寂寞的,尤其在夜晚。刚从城里回到山村的我们显得尤为寂寞,白天还好些,到了晚上,一盏昏暗的煤油灯是最好的亮光,父亲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批改作业。夏天夜晚还好点,月光如水,萤火虫在闪烁。我们一家人围着一张竹床,谈天说地数星星,嗑着瓜子听故事。不远处还可以看到村里人打着火把夹泥鳅,火把随着稻花随风飘曳。
或许是那时山村娱乐生活方式比较少,或许是小山村过于寂寞。每天听三次的广播是雷打不动的事,早上一次,中午一次,晚上一次。村里有大喇叭广播,家家户户有小广播,那小广播喇叭碗口般大小,了解国家大事一般都是听广播。广播还时不时播一些文艺节目,当年流行的那些歌,都是听听就会了。还听过好多相声,有些相声名段至今还耳熟能详。
看电影是山村的节日。当时我们乡里有2个放映员,那时的放映员是一个吃香的职业,到了哪个村吃的是派饭,派到哪家都是好饭好菜好招待,电影放好后还有三个鸡子滚水(荷包蛋)。我心想,长大后要当一名放映员多好!天天都可以看电影,吃荷包蛋。要是村里放电影还好,我早早扛着凳子去占位置,看着大大的白色的布幕,巴不得放映员早点放。那时的我,是一个十几岁的追风少年,方圆十几里只要哪个村哪个队放电影,我都会随着父亲,举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崎岖的乡间小路上。那一根根火把,串联起来像一条火龙,蜿蜒在山坞里摇曳。我至今也没弄明白,我和父亲不远十几里,从这个村赶去那个村,赶来赶去,有时重复地看的都是同一部电影,依然乐此不疲。父亲虽然于前几年离开了我们,但他那稳健的步伐,生龙活虎的样子定格在我的记忆里。他就像火把一样,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我们老家制作火把最好的原料是葵花秆,用向日葵茎秆可以做火把。做法简单不复杂,就是将成熟的向日葵茎秆,扎成捆状,一般放在村里离水埠不远处的水中央。用木桩进行固定,大石头压着,在水中浸泡一个多月,将向日葵秆从水中捞出,然后再进行晾晒,晾晒干以后,扎成捆放在猪圈房的架空层上,随取随用。
那时,我对向日葵有着特别的偏爱,喜欢向日葵生长的样子,喜欢向日葵笔直挺立地站着,一棵棵向日葵像一个个挺拔的战士。喜欢向日葵粗壮的茎,上面长着细细的绒毛。大大的叶子如同蒲扇一般,边缘呈锯齿状。它的花盘特别引人注目,圆圆的,四周是金黄色的花瓣,像太阳的光芒般耀眼。花盘中间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细小的花蕊。太阳出来了,她昂起头。太阳下山了,她低垂着脸。仿佛与生俱来就是阳光的追随者。日升而起,日落而息,伴着风伴着太阳一起生长。我不太喜欢那颗粒饱满香香的脆脆的葵花籽,而对那长长的粗粗的茎秆情有独钟。因为它可以做成火把,火把,可以让我产生很多展望,可以照亮我前行的脚步。
我们老家还用松明制作火把。秋天过后,父亲带着我上山找干枯的老松树,有的老松树枝节眼上还流着浅黄色液体的松脂,这种老松树富含油脂,砍下晒干后,劈成短条状,放入用细铁丝编织好的铁丝网里面,就成为火把。我们通常用这种火把夹泥鳅,持久耐烧。
月明星稀,那个飘着炊烟的小山村,月光照在老屋的门罩上,或许门后还有父亲搁置的火把。它沉默不语,却如一缕微光,藏在故乡的岁月的褶皱里,也映在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