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落叶树成了牯牛降自然保护区的主角。陡峭的悬崖之上，秋叶如花绽放，大山雄浑刚劲的轮廓柔和了，花岗岩少了冷峻，多了可亲可近的层次感和立体感。缤纷秀美的秋叶如千帆归港，诉说着季节变换。天地的浪漫，时光的温柔，谱写出一幅意境深远的山水画、一首引人入胜的田园诗。
吴冠中说黄山的秋天是“隐隐丛中，浓浓层林，偌大的水彩画面”，黄山山脉向西延伸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牯牛降，面积6700公顷，是黄山的姊妹山，景色与黄山不分伯仲，尤其是秋天，绚丽奇幻，灼人眼目。
秋高气爽，万山锦绣时，我驱车前往祁门牯牛降秘境，车子如一只红色甲虫，沿曲折起伏的赤岭公路爬行。临近中午，高大的树木仍然遮蔽大部分天空，只有零星的阳光从树冠漏下来，落在车窗上，成群的落叶在林间公路追逐汽车。
车子停在一处平坦之地，到了终点观音堂。观音堂是个禅寺遗址，曾经香火旺盛，如今野草萋萋，香火湮没在岁月深处。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山湖泊，湖泊水映天空，将大历山、骆驼峰和莲花峰揽入怀中。抬头望，诸峰林立，险峻急骤，高不可攀，白云哈达般萦绕山峰，仙气飘然，不似人间景致。湖岸上的枫香、栾树和南酸枣树，“红叶间疏黄”，夹杂在四季常青的毛竹林里。这葱郁的树木是牯牛湖镶金的边框，明亮的湖水，绚烂的秋叶，高贵典雅。如果说湖是大地的眼睛，湖岸的秋树、垂拂的竹叶就是它长长的睫毛，灵眸调皮地冲我扑闪着，无声胜有声。
湖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乱人眼眸。对岸竹林深处，掩隐一栋木质建筑，檐角凸出。隐约可见大门虚掩，轻叩木门，里面没有动静，透过门缝可见屋内竖立着一根根杉树柱子，柱子支撑着榫卯结构的房屋，装饰古色古香。见屋内无人，我无意擅闯，便退了回来。四周翠竹环绕，秋风拂面，没有喧嚣，唯有一片使人松弛的静谧。高山，碧水，红叶，秋波，山外脉脉斜阳，隐隐村郭。
逆湖而上，高山野水注入湖中，乌压压的野生鲫鱼聚集在源头水里，令人叹为观止。源头来水水量并不大，异常清冽，水体呈绿翡翠色，落在水底的秋叶脉络清晰。大、小演坑峡谷的泉水在石头上流淌，闲来倾听，淙淙有声，收敛了夏日急躁的脾性，徐缓得十分温柔，时间都慢了半拍。“清溪流过碧山头，空水澄鲜一色秋”，红艳的槭树、橙黄的栾树、缤纷的乌桕，枝丫旁逸斜出，空悬在泉石之上，静美、逸动互相衬托，安静的峡谷生动起来。叶是树的羽毛，树跟随秋风飞翔，叶片纷纷扬扬。天空落下的“羽毛”，有的如小舟随波荡漾，有的落在光洁的石头上，红白相映，诗情画意油然而生。
秋风又起，落叶满肩，一片红枫叶，贴着我的脸飞落在脚下。我俯身拾起这片大自然的艺术品，发现它颜色红黄杂陈，叶片上布满了风雨吹袭成的小孔，上面还留着几粒空空的虫瘿，边缘也被夏虫啃去了一角。恰恰是这不完美的秋叶，验证了生命的美丽与魅力。我又弯腰单膝跪地，将手中的枫叶，像纸船那样，小心翼翼地放入溪水中。让它带着夏天的故事和大山的传说，去周游世界。我知道，明年春暖花开的季节，它一定会归来。 ·谢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