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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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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报纸名称:黄山日报

苔 藓

日期: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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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7版:散花坞       上一篇    下一篇

  □ 杨应和

  屋后墙角那一片苔藓,在潮湿的阴影里静默生长。起初只是石缝间一抹若有若无的绿,经过一整个夏天,竟蔓延成一片茸茸的绿毯,柔软而鲜亮。

  人们总以为苔藓卑贱,因为苔藓微小,也太常见。砖头缝隙、墙角落、溪边、瓦砾间、在屋檐下、沼泽等潮湿逼仄的地方都有其踪迹,谁也没有留意和关心过它的生长,人们对它熟视无睹,或者视而不见。

  作家张丽钧说过:“生长的骄矜原可以笑傲一切屈辱。”是啊,苔藓,这些被人们忽视的生命,在不被人眷顾的角落,沉默地编织着自己的绿。没有丰沃的土壤,它们便紧贴砖石。没有丰沛的雨水,它们便吮吸晨露。风来不折,雨打不散,只以最谦卑的姿态,活出最坚韧的风景。

  我蹲下身,指尖轻触那些微小的生命。它们没有真正的根系,却能在砖石的夹缝中扎牢。苔藓的这般坚韧和执着的姿态,怎不令人肃然起敬?我凝视着它,仿佛从远古中给予我一种昭示,也给予我一种心灵的救赎。

  苔藓是自然界中微小、静谧的生命,它在中国文人的笔下,被赋予了深邃而丰富的文化意蕴。“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这是刘禹锡《陋室铭》的诗句,是苔藓美学最经典的写照。阶上的青苔,是远离喧嚣、宾客稀少的证明,但主人却以此为乐,将其视为一种雅趣。苔藓在这里成了“陋室”不陋、主人品德高洁的静谧背景,是主动选择清贫隐居生活的诗意点缀。

  王维在《书事》中写道:“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这句诗妙不可言。诗人静坐良久,心神与自然完全交融,以至于觉得那一片静谧的苍翠之色,仿佛要染上自己的衣襟。这里的苔藓不再是外物,而是诗人空灵、静谧、忘我之内心世界的延伸和投射。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诗人叶绍翁对门口渺小的苔藓第一反应是“怜”,是爱惜,担心自己的木屐踩坏了门外这片可爱的、静谧的绿色。这种对微小生命的怜惜,折射出文人细腻、温柔、富于同情心的内心世界。

  袁枚写“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可苔藓何曾想过与牡丹争艳?它们只是守着本分,在无人问津的所在,一寸寸地绿,一毫毫地长。若说牡丹是盛世华章,苔藓便是光阴里的一首小令,不声不响,却自有深意。

  卑微的苔藓,诠释着生命的坚韧。当我们读懂了青苔,我们就读懂了我们自己。渺小,却不该自轻;平凡,却不必自弃。生命的庄严,未必在万众瞩目的高处,而在于如何在低处活出自己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