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荣荣
“咕咚”,初中同学群有了一声响动。
“后天教师节,去看望南老师。”是数学课代表扔的“木瓜”。
没有回应。
“自愿去的,在学校大门上车。”课代表继续扔。
“去看南霸天?”有回响了。
“好家伙,初中两年,他扒了我两层皮。”
“咕咚,咕咚,咕咚……”一连串的嬉笑动漫像气泡涌了出来,群里顿时开了锅。
学校门口的大巴几乎被陆陆续续地塞满,课代表点了点人头,“到齐,开车。”
大巴车一扭头,朝郊外驶去。
“南霸天不住在学校里了?”
“他早就退休了,还不寻个好去处颐养天年?一辈子都住在学校,有什么劲?”
“嗳,老班你们几个,给还原还原当年南霸天折腾大伙的场景,有小二十年了,还怪想的。”有人点火。
“演演,演演,我们都想忆苦思甜。”一车人都在起哄。
“演演就演演。”老班几个起身,立在车头,挤眉弄眼酝酿表情,情景剧开始上演:
自习的铃声刚刚敲响,南霸天就踱上了讲台。那情形如同觍着脸皮跟着蹭吃流水席的路人甲,主人的脸色自然好看不了。
全班齐整整皱起眉头,胆大地嘀咕“真烦人!”南霸天脸不红心不跳像个没事人,撩起板擦埋头擦起了黑板。牢骚越来越多,声响越来越大,话越来越难听。
“啪!”一声轰然巨响惊了大伙一大跳。只见南霸天怒发冲天,满脸涨红:“我是义务给你们补课,别不知好歹!”说罢,抄起教具气呼呼出了教室。
有人惊诧,有人怪笑,有人起哄,最终都沉浸在摆脱了南霸天的死缠烂打,可以放纵一节课的喜悦氛围当中。倏忽间,一个身影冲上讲台,“上课!”
“南霸天……”大伙手戳讲台,全都瘫在了课桌上。
掌声雷动。口哨、“哦豁”声冲破了车顶。
“绝了。当年南霸天蛮横不讲理的劲,让我恨不得他每天都生病。”
南霸天还真生病了,胆结石开刀,虽然不算大病但也得住院一段时间,大伙那叫一个乐。老班代表全班去探望,假模假样地安慰:“南老师您安心休养,同学们都祝愿您早日康复。”
南霸天面无表情,斜了老班一眼,从床头抽屉里抽出了一张纸。老班一瞧,头都大了,上面详尽地写着下一阶段的学习计划和练习任务。
老班颤颤巍巍,“南老师,有其他老师代课,您就不必费心了吧?”
南霸天把脸一沉,“他上他的课,我有我的计划,你们都得完成。”
老班逃出病房,抱头仰天:“太霸道了!太不讲理了!”
“老班,老班,真不一般。”车厢里沸腾了。
大巴车离开了市区,蜿蜒游走在乡道上,窗外风景如画。
“当年,别的班特别同情我们班……”
“谁让我们班数学全年级排名那么稳定呢?倒着数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所以才来了南霸天。”
“南霸天每天就像打了鸡血,精神气嗷嗷的。上课拖堂,占用自习,放学留学……十八般武艺耍得是滴水不漏。”
“最怕去他的办公室。当着满满当当一屋子老师的面,评讲你的错题,训斥你的马虎,还要保证以后不能再犯,顺便再立个小目标。一点都不留脸面,真臊得慌。”
“南霸天真是有劲哎,从没落过课。”
“不过,毕业合影却缺席了。”
大巴车在一个村庄入口停住了。只见群山滴翠,云岚缥缈,宛如仙境。
“这就是南霸天寻的养老地?也太养人了吧。啧啧。”
课代表没有领着大伙进村,而是顺着一溜石阶上了山。
“这儿是南霸天的老家,退休后把老屋翻新成乡村美墅,现在都流行这个。”有知情者道。
“老屋旧址在山上,可见南霸天在村里地位不高啊。”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可是好地方咯。”
“那是,那是。”
大伙对南霸天的别墅来了兴致。
课代表充耳不闻,加快了步子,攀到了抵近山头的向阳地。从这里远眺,城区一览无遗,初中校园也隐约可见。
“真是块好地啊,风水真不错。”知情者赞。
“南霸天的别墅呢?”人全都跟上来了。
课代表向前跨了几个大步,向左一转,立住了。
大伙好奇地跟了过去,定住了。
出奇地静。只闻簌簌风声,间或几声清脆鸟鸣。
“南老师在我们毕业时查出了恶性肿瘤,拍毕业合影那天去了上海做确诊。”
有啜泣声。
“南师母说,南老师的遗愿是跟我们补拍一张合影。”
啜泣声加剧。
“南老师再三叮嘱,这次不强迫,自愿。”
啜泣声一片。
老班噙着眼泪,率先立正,如同斑马嘶鸣:“起立!”
同学们齐刷刷挨着“南老师”站立成两排,面容肃穆,饱含热泪,比任何一次都齐整有力:
“老师好!”
鸟儿扑棱棱被惊飞,结队向着云霄急速冲去,如一片阴云急聚渐散。
一个苍老的声音颤抖着仿佛从时空的另一端响起:
“同学们请坐,上课!”
课代表像董存瑞炸碉堡般高举手机。
霎时,暴雨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