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洪振秋
“老爷,梅溪口的木运司来人了,是不是我们的动静太大?”螺蛳急匆匆地跑进费隐堂通报,满脸水珠,也不知是汗珠还是雨珠,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流着。
“你们木材外销量如此之大,可缴纳的税款少得可怜……我们柴大人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在没弄明白之前,你们必须停止外销,否则,按大清律例严惩!”官差走到程熹礼的身前,狠狠地抛下这句话。那官差见众人不语,又说了一句话:“据说,你们伐木滑木下山时,折断了不少小树木,数量惊人,要知道今日的小小柴火棒,就是以后的参天大树,这次官府必须要严惩不贷。”那人说完这句狠话就高视阔步地走了,程熹礼想向前去赔礼道歉,却追不到那个官差。
“老爷,自古经商必须和官府搞好关系,我在程府侍候令尊、太祖父多年,见他们很有资财,又往往不惜重金谄媚权势。你一本正经地经商,即使缴清了税金,他们还会逼你输军饷、捐救生局、修城隍庙、疏河道、开官道、建书院等等,最后,再假惺惺地送你一块‘义中取利’的金字牌匾。那时,你就得打断牙齿连血一起吞,哭笑不得。”螺蛳说了一通意味深长的话,程熹礼听了直点头,心中对这位仆人生出一丝敬意,他走到螺蛳身旁,嘴巴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道:“赶紧去打点吧,吮痈舐痔的事情,你比我在行。”他俩说完话,又哈哈大笑起来。
螺蛳心领意会,舐臀捧屁地走了。
螺蛳原来也是一个小生意人,每年春天,梅溪新茶开采时节,他背着一个小布袋,走门串户到农家收购毛茶,再转售给茶行(茶庄)。驼峰一带的人,经常望见他行走在乡间的小道上,酷似石头上的螺蛳在爬行,所以,大家都叫他“螺蛳”。后来,许多商人都直接购买或承包茶场,直接种茶、采叶、制茶,螺蛳便没有饭吃了。
快过年了,梅溪家家户户忙着做冻米糖、煎豆腐、做米粿等,螺蛳闲着无事,四处串门,不知不觉地感到肚子饿了。他想到梅溪人过年的习俗摸粿,只背着一个空麻布袋往人家门口一走,人家都会送他一些米粿,或多或少。他背着布袋路过南街春嬉公的卜卦摊,肚子里更是饥肠辘辘,有气无力了。“螺蛳,我来帮你算一卦,看看今天摸粿的运气如何?我分文不取。”春嬉公嬉皮笑脸地问道。“算就算,反正我现在麻秆当拐杖,扶不起来了。”螺蛳毫不在乎地说道。他把背上的布袋抛在地上,弯下腰,捧起那个竹签筒,哗哗一阵猛摇,叭哒一声,一个竹签落地了,他赶紧拾起,递给了笑眯眯的春嬉公。春嬉公拿着竹签,揉了揉眼睛,便一本正经地说道:“命中注定八个粿,走遍梅溪不满十。”螺蛳一听,不以为然地笑道:“你又在胡扯吧。”他把麻布袋拿起往肩上一抛摸粿去了。这天真怪,大家都对螺蛳很客气,家家户户把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米粿倒进他的麻布袋中,他只走了一段路,麻布袋早已满了,沉甸甸的,何止十个粿,足足超出百个了。他乐颠颠地背着一大袋米粿,边走边骂道:“什么狗屁地师,还算命,自己的命都算不好,难怪还是一个穷光蛋。”他越想越开心,脚步越来越快。进了皱月巷,那条巷一头连着南街,一头延伸到梅溪河的大水潭。在巷的转弯处,他一不小心脚踢到一户人家的台阶,便跌倒在地,哗啦啦,那麻布袋里一个个圆圆的米粿也撒满一地,随后如一只只圆圆的小车轮沿着倾斜的巷道向梅溪河滚滚而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