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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6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黄山日报

阊门峡记忆

日期: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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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5版:大黄山       上一篇    下一篇

  八百年前的阊江异常宁静,江畔芦苇丛岸散布几栋零星木屋,木屋的窗户糊着油纸,风可以进屋,雪可以进屋,阳光更可以进屋。杨万里坐在船上,就像坐在亭子里,接岸桅墙白雾中,两岸青山自然景象美不胜收,他的心情非常好,为此留下了许多诗歌:“忽值两门盘作峡,更峨双石插为门”“平生快意何曾梦,老向阊门下急滩”。八百年后,阊江的水依旧碧绿,只是两岸水村山郭已不计其数,昔日梅城十二景之一的阊门石壁上,挂了公路,铺了皖赣铁路,还架通了杭昌高铁。

  上世纪90年代,我19岁参加工作,在阊门峡附近的一个木材检查站上班。下班后,我喜欢沿着铁路散步,或并腿坐在岩石上看书。脚下阊门峡哗哗作响的流水声,被隆隆驶过的火车淹没,然后又恢复自然的流水鸟鸣。梅雨季节,阊江年年涨大水,浑浊的江水甚至会漫上公路桥。汹涌的江水到了阊门峡,如一条翻滚的巨龙在谷底咆哮,使人不寒而栗。天晴少雨,阊门峡风平浪静,清澈的河水倒映两岸青山,白鹭贴着水面翩翩飞舞,是另一种美好景象。肥壮的石斑鱼、军鱼、鲫鱼会突然一跃而出,打破平静的水面,搅动一圈圈涟漪。

  我有时会下到谷底去凑热闹,可望着深不见底的绿水却不敢下河游泳。“水太深了,潜到下面压力往耳朵里钻。”捕鱼的人们从水里上岸,一个个斜着头,不断地做单脚跳,倒出耳朵里的水。有一位上年纪的大叔,姓盛,操一口北方方言,他小时候随家人从和县迁移到祁门,家乡的口音一直没变。老盛说他老家也有一条河,河里有许多芦苇,鸟蛋更多。“那河里的鱼,这么大。”他手舞足蹈地比画着,眼神里满是对家乡河流的回望。当初,家里人把老盛带来,却没有把他的河带来。

  夏天的夜晚燥热,难以入睡,我常走到悬崖边俯视阊门峡。夜晚的阊河落满了星星。有几盏渔火,船桨划动时闪闪烁烁。正青春的我,喜欢汪国真和席慕容的诗,喜欢琼瑶的小说和费翔、邓丽君的歌曲,向往外面的精彩世界。四野阒静,火车行驶在黑漆漆的群山中,明亮的车窗,仿佛一串流星划过夜空。星空下船桨敲水,声音远远近近,若有若无,水灵灵湿漉漉的,是一首意境朦胧的诗。多年后,明灭的渔火,清幽的桨声,在记忆深处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

  祁门县因东北有祁山,西南有阊门而得名。小城人不多,祁门红茶最出名。但当地普通人家极少喝红茶,人们喜欢叶大味浓的炒青绿茶,喜欢浓烈的乡土烟火气。阊门峡的石壁之上,有一块块茶园,竹子和杉树的枝丫垂拂在茶园上空。竹园后面,白墙黛瓦的农房影影绰绰,鸡鸣狗吠,茶乡的宁静,令人向往。

  如今,多年未亲近阊江。每次回乡看望老父亲,路过沿途的阊江和阊门峡,我会情不自禁把脸贴在车窗的玻璃上。我看见阊门峡附近又建了新房,看见石壁上的枫香树又红了。看见一些熟悉的人老了,更多陌生的晚辈围绕在他们身边有说有笑。时光催人老,欣喜的是,阊江依旧洁净如玉,永葆青春。万水千山,每个人的记忆深处都有一条亲切的河,在我的生命里,阊江是世上最美的河流。   ·谢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