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洪振秋
梨花窗内的方春梅,每到夜晚,孤灯照镜,寂寞难耐,一双手不停地抚弄着自己的青丝,盘扎着自己的发髻,一下子扎燕尾髻、同心髻,一下子又换成了羽扇髻、凤凰髻、螺蛳髻。甚至又扎起蝴蝶髻、蝉翼髻。
方阶云见女儿实在孤独可怜,平日里也常常教女儿写撒帐歌词,也好替一些人家婚庆时唱唱撒帐歌。反正女儿已是结过婚的女人了,带出门也可以让她散散心,又可以赚点银两。
每次,方春梅一回到家,望着冰冷的梨花窗,总是不停地问着:“花窗呀,你看似精美无比,可花窗下的奴家,凭什么只落得个孤独一生守空房啊。”
这年冬天,江南十月份就开始下大雪了,一朵朵鹅毛大雪在梅溪天空中飞舞着。梅花窗变白,梨花窗变矮,桃花窗变小……
梨花窗内又传出了婉转悠扬的声音,方春梅正在对窗清唱一首《新妇金莲》的词。
她边唱边叹着气,喃喃自语道:“奴家夫婿为啥只爱脸蛋而不爱小脚呢,我还不美吗?”她在嗔怪着逃婚的丈夫,复又沉醉在那场浩大的“品莲赛”喜悦中。
方春梅还在傻傻地想着品莲赛那天的场景,坐在梨花窗下的她,一头乌发早已扎成了两条长长的粗辫子,再披盖上一块粉红丝绸纱巾。挤成一堆的男人们都在争着看她那双瘦小的玉足,隔着纱巾的春梅,却能把身前男人看得清清楚楚。或脸蛋刮得光亮的青年人,或头发油光可鉴的中年汉子,或胡子雪白的走路摇晃的老男人。他们摸着她那两只白嫩的小脚时,一个个变成了怪模样,或眼光发亮,或呼吸急促,或口水直流。还有一个汉子,那张马脸似乎拉得很长,他一双手抓住春梅的小脚,不停地摸呀捏呀揉呀,一双贪婪的眼睛盯住盖在春梅头上的粉红纱巾,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了,那男人下身裤子里的东西,渐渐地撑了起来,让他久久地弯着腰,无法挺直站起来。“我怎么会成了一个活寡妇呀。”她越想越觉得苍天不公,这是有意折磨她这个梅溪大美人。
漫天的飞雪,正袅袅地落着。方春梅突然推开重重的厚厚的木头门,一双小脚在雪地上匆匆地踩着,身后出现了许许多多深深浅浅的残月印,那些印迹又很快被飞雪盖住。一双小脚不停地在梨花窗下的雪地里,反复地走来又走去,印出许许多多杂乱无章的足迹。她那苍白的嘴唇,还在叽里咕噜地数着片片雪花。她的头开始白了,那个精美的雪白蝴蝶髻也渐渐成了一只硕大的白蝴蝶,在风雪中一直颤抖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