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劲标
梓源村,是休宁县源芳乡的一个行政村。
梓源是现在的村名字,以前这个村子就叫“子岭脚”,通往白际乡的皖浙古道从这里开始上岭。
从前的“子岭脚”,由于地处偏僻的老山里,交通不便,村民们的经济条件很差,不少外地女子都不愿嫁到这里,有一句民谣在“子岭脚”之外的许多村庄传唱得很是响亮:“前世修行没修好,今生嫁到子岭脚。”
最近这十几年,这里建成了美好乡村,村民们赶上了好时代,村民们的收入也连年往上翻番,村容村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连村庄的名字也改成了高大上的“梓源”,蕴含着“造福桑梓,富源绵长”的吉祥之意。
梓源村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两面高山,峡谷深处夹着一个蜿蜒狭长的村庄,青山妩媚,层峦叠嶂,翠竹摇曳,蔚然成林。一条清澈的小溪,如青蛇一般游走于村落之间,映着翠的山,白的云。沿溪两岸,人家临河而居,炊烟袅袅,如世外桃源一般安静,安详。
村庄里的民居大多都是近年来陆续新建的,崭新、大气,错落有致。也有保留着徽派民居样式的老房子,白墙、黑瓦、马头墙,门楣上的镜子、燕巢,残存的已有些年代的标语,仍在述说着曾发生的故事……
信步漫游,不经意间走进了一个古朴的小院子,只见廊下挂着成串的红辣椒、玉米棒子,还有一匝一匝焦黄的烟叶。晾衣杆上,晒着一条被单,玫红色,花团锦簇。探头探脑地往屋子里一瞧,一对双胞胎小女孩合看着一本《安徒生童话》。一个老太太和一个老头子坐在椅子上,看上去都有八十岁了。他们津津有味地在手机上看抖音。老头子嘴巴咧开着,耳朵上夹着一支香烟。老太太在咯咯笑,还拍手,宛若一个小女孩。
执子之手,白头偕老;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算起来,这一对老人牵手也有六十年了,当初他们肯定也是少年夫妻,男才女貌的。怎料想才一个眨眼,大半生的光阴已过。屋外的小院子里,依旧绿影婆娑,花开花落。可是当年那个娇俏的少妇,怎么忽然变成了一个老太太了?不过没关系,老头子也只剩了零零星星几根白头发,脸上布满了老年斑,与她一起变老了呢。“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他们做到了,真幸福。
再往前走,看见坐在屋檐下闲适着的,大多是些老人。民居大门一律都敞开着,对外来的人,没有丝毫的设防。叩了叩木门,走进其中一个屋子,屋内的陈设很旧了,东厢的房门也敞开着,里面有一张戽斗床很是显眼,当年的漆匠在床帘上画了龙凤呈祥的图案,金光灿灿的。一个老爷爷坐在一把藤椅上,见有访客进屋,起身站了起来,见我瞅着那戽斗床,颇为自得地说:“那是我和我老太婆的婚床。”“老奶奶呢?”“过世有几个年头了。”老爷爷说着摸出一盒香烟递给我。见我不接,他生气了:“是嫌弃我的烟不好?”我想解释我是从来不抽烟的,可我知道,面对老人的热情,再多解释反而虚伪了。
我们开始登上古道,走着走着,半山腰有户人家,有个小院落。院门也开着,走进去,居然是那么雅致,摆满了大大小小,几十盆盆景。有三角梅、大丽菊、鸡冠花、指甲花,造型、品种虽说不上有多珍奇,但那花盆的边上却覆着青苔,鲜鲜绿绿的,想必也是经历了许多光阴的。
院子西北角,有一株桂花树。山里的桂花开得迟些,此时还有些许的桂花没有凋落,香气仍是馥郁,让我想起了郁达夫的《迟桂花》里的句子:“桂花开得愈迟愈好,因为开得迟,所以经得日子久。”桂花树后,依着山势,有个阳台,阳台底下,还保留着原来的小土坡。小则小矣,坡上自生自灭着一些鱼腥草、马兰之类的低矮植物,马兰正开着花,淡淡的,悠然的,那么一朵又一朵,在不太明亮的光线下,绰绰约约的,似一帧明清小品。
阳台后,曲径通幽,茶园,竹林。这个时节,茶树开花,洁白的花瓣,嫩黄的花蕊,有山中的土蜂飞来采蜜。随手摘一朵茶花,舌尖在花托处舔一下,有一滴甜润的蜜汁。还有那种叫作火炭柿子的水果树,别的柿子早已经下市了,这火炭柿子却还是青绿色的。主人告诉我们,这种柿子要等到下霜之后,颜色才会转黄,身子才变软,才能吃。真是山中多有稀罕物,让那想尝尝火炭柿子味道的才子佳人们好一阵郁闷:今年小阳春气候明显,大家现在尚穿着衬衫,哪一天才会下霜呢?
绕过竹林、茶园,沿着羊肠小道下行,到了另一条山谷的谷底。一株大树上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峡谷的名称:新娘房峡谷。名字的来由是因为峡谷顶端,有瀑布飞流直下,气势壮观。瀑布落下的地方有一水潭,潭有个好名字:新娘潭,幽深碧绿,映着山上的草木。这新娘一定是天上的仙女下凡的,要不哪能如此日夜不知疲倦,一直飞花溅玉,水雾缭绕呢?想起从前梓源村贫穷的时候,多少青年小伙子,想新娘想得望眼欲穿,说不定新娘房峡谷名字的来由,正是村里小伙子们内心期盼的一种寄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