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董本良
朦胧的月光从墙面移到地上，凤英的手也从头颅移到喉管。她觉得隐隐疼。
今夜月光怎么啦，一点都不温馨！
同事胡姐刚满六十即被护工中心辞工，明天回家，她想表达心意，毕竟同事一场。送点啥？市场买的胡姐也能买到，还是送点家乡茶吧，让不争气的男人刘强照地址寄去。不行！凤英很快在心里否决，一旦寄了，刘强还不得满世界“嚷”花边新闻那！她喉管又疼开了。
她刚合眼，隔壁间又喊。凤英知道女老患了痴呆症，只知道喊妈叫饿，刚吃完一顿，翻过身子又嚷。凤英只好给她削了苹果，切片喂她。她吃多拉也多，凤英习以为常，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老小老小，可不就是一个样吗！只是在卫生间洗手时，消毒液长期浸泡，变形的手指让她心生悲凉，若干年后，她最后阶段谁来收拾？她护工区的老人，最长没有超过半年，估计其他也是，老人最后的时日就是她们护工陪伴。
浑浑噩噩中天亮了，胡姐来和她告别，她要胡姐地址，说让妹妹明年春天寄茶叶给她。胡姐红着眼说：
“真想再干几年，挣个养老钱。”
凤英说：“你儿女落愿，无债一身轻，我要还房贷呢！”胡姐将一些日常用具打捆成包，把一个小电饭煲端给凤英，看前后无人：“晓得总不满员的原因么？她们——”胡姐把一个空信封捏开，手指往里插，又把信封往其他工区的方位一划拉：“偏方，都用！”看胡姐此刻的表情，她深信不疑，高一脚低一脚回了工区。
她沉思，一张床位每月有千元进账，空则意味着失去千元，如再空失，她的财务危机就会爆发。她找出一只信封，捻几张票子进去，她要试试偏方。这夜睡时又摸到喉管，想到治病的偏方，她心境若皓月高照的天空豁然开朗。
月光又照进凤英工区时，刘强发来微信：在外快活吧……后面还跟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图案，像一把刀。凤英知道，刘强缺钱花了，隔空砍来子虚乌有的刀剑是索要的前奏。
她忽然想到，刘强的微信就是胡姐说的信封，也是一个偏方！
她倏地起床，拿起信封，倒出票子，对折撕开，再对折撕几个来回，胸口的波涛还是难以平抑。她恨刘强好吃懒做的毛病，更恨磨人的偏方。她抹去眼泪，心里涌起一个高亢的声音：大不了手指再弯一点……
五个月后，几场春雨，几阵惊雷……望着护工中心“芜杂”清除后干净清朗的院落，凤英憔悴顿失，喜滋滋地发微信给胡姐：茶叶收到没？现在，护工中心讲究质量，不信偏方，工区再也不空啦！